下一章24)又是电话
23)追踪寻迹
兰花睁开眼睛,便看到妈的脸带着泪,可怜巴巴的看着自己。声音柔弱无力,好像一下子苍老了很多。映着灯光,她看到了妈头上闪亮的白发,与眼角的皱纹。
让妈如此憔悴的罪魁祸首,就是躺在床上的自己。
兰花心里,有着说不出的纠结。不是后悔,不是愧疚,不是感动。
今天这个妈妈,和一直在自己印象中的妈完全不一样。
记得大姐死后,从来没有看见妈伤心痛苦过。一个死了女儿的母亲,在别人那里都是肝肠寸断,悲伤的形容枯槁。而自己的妈,除了和爸爸吵架,以及打骂孩子们的时候痛哭流涕外,没有看到因为大姐的死而正常的哭一次。
这让兰花很不理解,暗里怀疑姐姐是不是妈的亲生孩子。至于妈妈在背地里哭不哭,兰花不知道,因为她没有和妈住在一个房间。
那时候,妈最忌讳的就是关于大姐的一切,连名字都不许提。
常常在寂静的半夜里,闹腾着吵嚷起来,说是大姐的鬼魂回来闹了。惊醒了家人与左邻右舍。
后来,还特意找来邻村驱鬼的神婆神汉,来驱过鬼。
甚至有一次自己和二姐吵架,二姐一巴掌把自己打晕倒在地,自己醒来后从地上爬起,发火大闹,也被大家认为是大姐的魂魄附体。
气的自己没办法,尽管努力辩解自己不是鬼。可是妈和二姐不信,最后还是把自己抓住,找来医生,强迫着打了一针,慢慢安静下来,睡着了才了事。
所以,兰花一直认为妈的心比铁石还硬,都是她的亲骨肉,打人时怎么下得去手?想起妈发火时那咬牙切齿的样子,不知道她有多恨自己呢!
今天看见妈的眼泪与柔弱的声音,她觉得是不是自己错了?自己是否就是个混蛋?以前妈那凶神恶煞的样子都是幻像?
从有记忆开始,她没有看到过这种软弱无力,温柔体贴,谨慎小心的妈妈设定。
到底哪个是真的?眼前的,还是曾经的?到底是谁错了?是妈,还是自己?
兰花的脑子里乱成一团麻,理不清真相。心里的情绪,悲,恨,气,怒,搅成一锅粥,不知道应该怎样表现。
临床的老太太看着兰花不通情理的样子,有点看不过去,禁不住在一边插嘴说:
“唉!孩子,这么好的妈,上哪儿找去?你可不敢再犯傻了!”
听到这让句话,让兰花感觉到现实的存在,从刚才的纠结中清醒过来。
是啊,如果眼前一直是这么好一个妈,事情能发展到现在吗?自己会那么恨她吗?会看着她可怜的样子,无从适应不知所措吗?
无疑,这又是在人前演戏了。
想到此,她眼一闭,头一歪,一句话不说,扭到另一边,不再理会妈的眼泪与问话。
看着女儿倔强的闭上眼睛,扭过头去,兰花妈心里无奈的叹了口气,只得央告邻床的病友:
“老嫂子,你们麻烦照看她一下,我去给她买点饭吃。啊!?”
“好,好,没事,你只管去吧!”
大家本是一个病房,另外两个病友都热心的答应了,让她放心出去。
窗外一片黑暗,也不知现在时间是什么时候。
很快,不到半个小时,兰花妈已经端着一大碗热气腾腾的羊肉烩面回来了。
一进病房,羊肉特殊的香味,与葱花香菜的味道混合着率先飘满了房间。仔细辨认,还有辣椒的香味,是那种羊油倒进辣椒里产生的焦香。
所有的味蕾苏醒过来,口水在这些气味的引诱下,悄悄的从舌底探出头来。
兰花真的感觉有点饿了。
也是,她好像很久不知道食物是什么味道了。身体的细胞跃跃欲试,想大快朵颐一顿。但是,心里却有个小人在固执的坚守着阵地,命令着自己,不看!不吃!
妈妈把面放在床头小柜上,柔声央告:“兰花,起来吃饭吧?”
兰花依旧倔强的不理不睬。
这种柔和的声音,她渴望了多少年?在这次自己绝望的要离开时,在自己彻底死心时,却出现了。难道妈妈一句温柔的话,要孩子用生命去换吗?这迟到的温情,情愿不要!
泪水从眼角涌出,湿了枕头。
她在心里说:“我情愿饿死,也不吃你拿来的东西!假惺惺!”
看兰花不理不睬的样子,房间里的病友也都凑过来,劝她赶紧来吃饭,说妈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
好像兰花就是很不懂事,专门给家人添乱的混球。妈妈已经这么好了,自己再硬下去就更不是人了。
兰花听着众人的劝说,心里更生气了。
她继续躺在床上,闭着眼,一声不吭,默默流泪。
毕竟别人不知原委,兰花妈自己却明白,弯在哪里拐着,她小声的凑近兰花耳边用乞求的口气说:
“今天晚了,你先把饭吃了,好不好?明天让你姐姐来照顾你,我回去。另外,我知道你不想看见你爸,我没让他来!”
听到这话,兰花感觉自己忒不是东西了。让一向嚣张的妈变成这种小心翼翼的样子。自己还是人吗?
只是,妈还不知道,自己最恨的,最不愿见的,其实是她。
第二天,吃过早饭的三姐梅花来了,替换妈照顾兰花。
小青和红霞也跟着三姐一起推开了病房的门,来看兰花。
她们想不到,兰花会做出这样决绝的事,究竟是对还是错?也不知道该怎样劝说,更不知道,如果这件事发生在自己身上会怎样。
红霞看着梅花,把带来的早餐放在床边的小柜子上,招呼兰花起床吃饭,小青一边帮着。
自己走到窗口,伸手把窗帘拉开半边,看看外面的天,,,
她的目光穿过时空,落在十五年后南方自己宿舍的窗外。
今天肯定又是个高温天气,她心里暗想。然后便踢啦着人字拖去卫生间洗漱。
“马大哈”服装厂的宿舍,很多人早就起床了,她不是最早的那个。
黑妞已经在卫生间“哗啦,哗啦”折腾有一会儿了,对面上铺的女孩婷婷,也从塑料袋里拿过几次东西了。
厂里规定,上班时间是七点钟,车间开门时间是六点。
拿着计件工资的打工者,赶着在车间门开以前,自觉把所有的琐事成完。只等车间开门,可以多干点,多得一点钱。
这个厂,名义上是中外合资的企业,其实就是一家私人的作坊。与小厂区别在于工资按时发放,常年有活干。
只要勤快,一年下来也挣不少。
六点钟没到,车间门口已经有不少人在等着了。
远远的,门卫老李头不紧不慢的度着步,摇晃着微胖的短身子,提着一大串钥匙“咣当,咣当”晃过来了。
门“哗啦”一声卷起。
老李头面无表情,目光散漫的退回去,站在门边绿色大垃圾桶边上。
他要看着,不让大家坐载货电梯。
门口的人,像被宝葫芦吸了进去一样,朝楼梯鱼贯而入。
红霞与黑妞就是这众多鱼儿中的两条。
清晨的阳光,从东边的窗口洒在宽大的楼梯间里,照得四周亮堂通明。
杂踏的脚步声,在楼梯里纷乱的响起。
突然,清脆悦耳的钢琴曲《致爱丽丝》又响了起来。
红霞一边走,一边拿起手机来看。
“咦?这又是谁的电话?”
并肩同行的黑妞笑着说:
“看,今天业务真忙,一大早就打来了!敢情是哪里请你当顾问的吧?”
“那也说不定!万一真是呢?”
红霞笑着回答,心里犯了疑惑,“是骚扰电话吧?”
空气中,钢琴声还在弹奏,黑妞忍不住了。
“你倒是接呀不接?我都急了!”
“你说!接还是不接?”
“哟!还真的怕人来找你当顾问啊?快接吧!”
“好,看着你今天比较漂亮的份上,我就接了,啊?”
大家都上去了,她们两个落在后面。
红霞看着黑妞今天的黑底玫红百合图案的连衣裙,打俏着接通了电话。
“喂,你是谁?怎么会有我的号码?”
“哦!我是兰花的老公,你是谁?我在她备份的电话本上找到了你的号码。你是她朋友吧?”
“噢!是这样啊,,,我是红霞!你有啥事?”
“嗯!知道,知道,兰花说过你!”
“是吗?”
“是,是,那个……那个……我问问你,兰花在你哪儿没有?孩子想她了,要是在你哪儿的话,劝劝她回来吧!”
“咦?她没有在我这儿!真的,我这几天还有事想问问你呢!就是不知道你的号码!”
“是吗?噢!那你说吧,找我啥事?”
“噢!是这样,前几天,我接过她手机打来的电话,说话的是个男的,说她有病了,问我借钱。当时我手里紧,一时拿不出恁多。后来再打她电话,打不通了,也不知咋回事?她是不是真的生病了?”
“是吗?你也接到过电话?”
“你啥意思?”
“噢,是这样,我跟俺妈前两天都接到过她的电话,也是打不通,这不!我正到处找呢!”
“有这回事?这到底咋回事呢?”
“这……,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哎!对了!你还知道她跟别的哪个关系好,把号码发给我,叫我再找找看!”
“别的我真不知道了,我前些天换手机,号码都丢了。要不你去她妈家姐家找找看呗?”
“哦!那好吧,你忙!我再去别的地方找找看。”
挂了电话,红霞知道,自己前几天的判断是对的。那个电话肯定是骗子,只是兰花的手机怎么会落到骗子手里?这里面问题不少。
黑妞早就走了,楼梯间只有红霞一个人。
她不知道兰花发生了什么事?到底去了哪里?她可是做得出傻事的人,她老公能不能找到她?
“哎……”她现在也无能为力,不由心里一声长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