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后悔吗?”我低着头,有些笑不出来。
“哎哟你慢点走,哥今天没穿袜子,脚后跟都给磨破了……诶,我说你倒是等等我啊。”
我停下来看着他。又是顾左右而言他。
认识阿灼学长,大概是我进大学后的第一幸事。
他是个极其恐怖的存在,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做生命无极限。
擦底盘飙车扫荡校园,手下十几个部门运营得有条不紊,打比赛、写论文,你能想象一颗黑煤球在足球场上指点江山吗?那是他每个月要飞来飞去的差事。
他老是说,“想当年,哥也是南门口叱咤风云的……”话说一半,然后深沉地吮一口电子烟。
我差点就信了他。
阿灼是体育生,踢足球的,这本来就很荒唐了——你说他举重、抡飞盘我还说不定会信——更了不起的是,两大制霸一方的名校还因此把他的学籍抢来抢去,到现在都说不清他母校到底在哪。
高中的阿灼整一混世魔王,仗着自己踢着一脚好球就插科打诨,旷课遇到领导还大喊老师好——他说做人要有礼貌。
那时候无法无天的模样,说他叱咤南门口,也不算吹破了牛。
“哥就是英语差了点,理科老好了。”
这个黑煤球,拖着他40分的英语,生生考进了人大。
“您也是可以啊,这都考上了,那您咋还在这里哩?”我睨他一眼。
阿灼把肥手揣兜里——他喜欢把一款衣服买上一打,穿出来跟没洗过澡似的。
“得,当我没问。”我撇撇嘴。
忍了两分钟一口气还是没憋住,“不是我说,哥,就上次建模,你明显理科天赋高啊,咋脑子抽了选了文科呢?”
“过马路呢,你认真看路。”阿灼揪着我的包挂,慢悠慢悠地撇着外八。
“年轻人就是毛毛躁躁的。”我愤愤地拿胳膊肘捅他。
等上了道,他撒开我书包挂子,又揣回着兜,踱啊踱的。
“你差点有个嫂子。”他的肥手,在兜里摩挲着那支电子烟。
南门口小霸王阿灼,心里住个姑娘,还是个钉子户。
分流那会,姑娘选了文科,阿灼大手一挥也选了文,也不睁大眼看看,他那文科简直一塌糊涂。
“同学两年诶,表白没?”我贱兮兮地看热闹。
“怎么没表!天天表好嘛!”
“然后呢?就在一起了?”他别过头。
颖子是脱单了,但男朋友不是阿灼。这事儿貌似对他打击挺大。
“哥,你这也太差劲儿了吧。”我心里一个白眼赏过去。
“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他傲娇地吟诵起雪莱。
这一次,阿灼等他的春天,熬了整整两年。
高考后,阿灼除了他那还要查有道才知道城市的翻译是city的破英语,春风得意,仿佛能听到“北京欢迎你”的歌声。
然而,颖子复读了,然后,颖子分手了,
为了陪颖子,阿灼决定留在家乡。当然,这一次必须得在一起了。如果按照小说的正常套路。
“你还打算等她一年?”我有些不可思议。
“三年都等了,还差这一年吗?”他倒是不知所谓。
这一年,阿灼就飚上了小电驴,在地形复杂的校园里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然后呢?”我眨巴眨巴地等着后续。
“去哪吃?”又是讨厌的避而不谈。
“上次的肥牛拌饭好好吃!我还要吃一大份!”提起吃的我就控制不住内心的火苗。
“行。”
“等等等等,你别想跑题,然后呢?”才不上当呢。我摇头晃脑地笑。
“哪还有什么然后,没然后了。分了。”索然。
他抬手,正了正我在风中颤抖的帽子。
颖子提的分手。
颖子提的事儿,那个跟谁都用拳头说话的男孩,从没有拒绝过。
其实阿灼这个人很温柔的。真的,你别不信。
他会在人潮涌动的校门口等我去吃饭,会给我做规划、做内部推荐,会出差也给我发照片、直播校足球队的一线战况;他带我出去玩从不让我掏钱,还把我带回小屋亲自做饭给我吃,身上只有两百块钱的时候也带我出去撸串,恐吓他那帮我站在跟前只能仰望的狐朋狗友不许给我酒喝,最后还慢慢开着电驴送我回寝。
他待我好。他的兄弟们都听说他有个捧在手心的妹妹。
我知道是因为这双眼睛。
“喂,后悔吗?”我低着头有些笑不出来。
“哎哟你慢点走,哥今天没穿袜子,脚后跟都给磨破了……诶,我说你倒是等等我啊。”
我停下来看着他。又是顾左右而言他。
“哥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当时没有选理科哩!”
他嘿嘿地笑着,就着我的肩膀往后猛拉一把,蹦跳着向前奔去。
我知道,这个校园里,满是伤心人。在很多寂静的角落,都残留着踏进泥中的烟蒂。
曾经用尽力气地爱过。得来一场空,你问我后悔吗?
怎么说呢?我只是有点难过而已。
我站在树荫下打开手机,看到磊子的QQ开了匿名真心话的游戏。
犹豫了一会。
“后悔吗?”
“从未。”
有人跟我说这篇故事很搞笑,有人跟我说这个故事很水很轻浮,有人跟我说这个故事没营养得像篇网文。
就怪我不会写吧,关故事啥事啊。
你看到的这个故事,大部分都是真实的。一个或许有些好笑,又沉重的故事。
我搁下笔的时候,听见内心的叹息。
谨献给所有爱过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