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为什么要写作 (小经典系列)
- 我所以哭,一部分是因为我感到这是他们期望我做的事,一部分是因为出于真诚的悔恨,但是一部分也是因为一种只有童年才有而不容易说清楚的更深的悲痛:一种凄凉的孤独无助的感觉,一种不仅给锁在一个充满敌意的世界中而且给锁在一个非常邪恶的世界中,而这个世界里的规则实际上是我所无法照办的感觉。
- 一般来说,你对任何时期的记忆总是随着这一时期的逐渐离去而必然慢慢淡忘的。
- 所有非常有钱人家的孩子都或多或少地受到不加掩饰的照顾。
- 少数学生是贵族或富翁出身,也有孩子是郊区普通的有钱人家的子弟,这部分学生占全校人数的大部分,而只有极少数像我这样的穷小子、教士、驻印度文官、经济拮据的寡妇等等的儿子。这些穷学生是不让参加像射击
- 例如,我从来没有能够弄到一根自己的板球棒,因为“你的父母没有能力供给”。这话在我在校期间一直跟着我。
- 很早的时候我就有这样的印象,除非我考上公学奖学金,我是没有机会有个像样前途的。我要是得不到奖学金,十四岁就得离校,用傻包爱说的话,成了“一年只挣四十镑的办公室小当差的”。
- 一个孩子可能遍体都是以自我为中心,全身都是反骨,但是他没有经验的积累可以使他对自己的判断有信心。总的来说,他会接受你告诉他的话,而且他对周围大人的知识和力量的确信到了极其荒诞可笑的程度。
* 所以为人父母对自己说出来的话要认真地思考之后再说出来。
- 但是一个孩子很难认识到一所学校主要是一种商业投资。
- 你自己的家可能谈不上完美,但是至少这是一个充满爱而不是充满害怕的地方,你在那里不需要时刻警惕着防范你周围的人。
- 一个小孩子要有自己的独立态度是何等困难,可以从我们对待翻脸的行为上看出来。
- 然而,在你的心底里,你一直总是感觉到,好像有个不可腐蚀的内在自我,知道你不论干什么——不论是笑,还是哭,还是因为一些小恩小惠而感激涕零——你的惟一真正的感情是憎恨。
- 说不定哪一天的早晨黑圈会出现在你的眼睛周围,那时你就知道你也是迷途者之一了。
- 我在很早的时候,只有十岁或十一岁的时候,就已得出了一个结论。没有人告诉我,但另一方面我也不是完全用自己的头脑想出来的,不过它存在于我呼吸的空气中,这个结论就是:没有十万英镑,你就是个窝囊废。我把数目定在这个数字上大概是因为读了萨克雷的结果。十万英镑的利息是四千镑一年(我把利率定在百分之四,这样保险一些),这看来就是你要跻身于真正的社会上层,即住在乡间宅邸中的人中间的最低限度收入。
* (A2)说得很有道理其实: 这里面的10万英镑,经过自己的换算,要是想在中国每个月就算放一笔钱在银行4%的利率也能达到现在的工资的话(何况到时候自己也会出去上班什么的),那么应该是差不多要存170万左右。 每个月利息=本金✖️年利率%➗12 例子:100=1万✖️12%➗12 例子:5666=170万✖️4%➗12 那么要是想要达到以后钱存在银行里面(4%年利率),就可以达到每个月的工资收入的话,本金应该是170万。 所以暂定实现财富自由的金钱是170万! 而且要是有那个170万的话,为什么要一次性买房把钱用掉了,为什么不留着让他每个月帮你挣钱呢。
- 而上层精华分子真正令人羡慕的事是,他们年轻的时候就很富有。对于像我这样的人,不甘清贫的中产阶级,靠考试晋升的人,只有一种成功是可能的,那就是要吃苦耐劳,努力奋斗。你靠奖学金往上爬,挤进文官系统或者印度文官系统,或者可能当上了律师。
- 对于像我这样的人,不甘清贫的中产阶级,靠考试晋升的人,只有一种成功是可能的,那就是要吃苦耐劳,努力奋斗。你靠奖学金往上爬,挤进文官系统或者印度文官系统,或者可能当上了律师。
- 但是,我从很小的时候起就意识到不管怎样从主观上做到从俗随流是不可能的。
- 例如,祷告书告诉你要爱上帝和畏上帝,但是你怎么可能爱一个你畏惧的人呢?你的个人爱憎也是如此。你应该具有什么样的感情这是很清楚的,但是实际的感情却并非是听命于他人而得。显然,我有义务对翻脸和傻包表示感激,但我却没有这种感激之情。同样清楚,你应该爱你父亲,但是我很明白,我就是不喜欢我自己的父亲,我在八岁以前很少见到他,我只记得他是个老是粗声粗气说不许这样不许那样的上了年纪的人。这不是因为你不希望有正确的品质或者有正确的感情,而是你做不到。正确的事和可能的事似乎永远不能吻合。
- 不过这种自惭形秽和注定失败的感觉被别的什么东西给抵消了:那就是生存的本能。即使一种软弱、丑陋、怯懦、体臭而且无论如何再没有生存理由的生物,仍希望按其自己的方式生存下去并保持快乐。我不能逆转现有的价值天平,或者使自己成功,但是我可以接受失败,反过来使它为我所用。我可以自己认命,然后努力在这种条件下求生存。
- 我考上了两个奖学金,可我还是个失败者,因为成功不是用你的成就而是用你的出身来衡量的。
- 这就是十三岁的好处:你不但可以只图眼前活得痛快,而且是充分意识到这一点的,预见到将来会是怎么样,但是满不在乎。
- 虚荣势利曾经是我受到的教育的组成部分,在今天几乎是不可想象的,因为培育它的那个社会已经死亡了。
- 但是真正的问题是,让一个学童多年生活在没有理性的恐怖和精神错乱的误解里,是否正常?这里,我们遇到了一个极其困难的问题:怎么知道孩子自己的真实感受和想法?一个表面看来好像很快活的孩子可能在事实上遭到了他不能也不愿泄露的可怕的事。
- 不向成年人表露自己真实的感情从七八岁起似乎成了一种本能。甚至你对孩子的爱,你想要保护和珍视他的愿望,也会成为误会的原因。
- 爱,那种自发的,没有条件的感情,我只能对年轻的人感到。
- 人们太容易忘记孩子是不愿同成人发生身体上接触的了。
- 只有唤起我们自己的记忆,我们才能认识孩子对世界的看法是怎么的扭曲,甚至到了不可相信的程度。
- 孩子和大人生活在不同的世界里。
- 孩子的弱点是他是以一张白纸开始的。他既不理解也不怀疑他所生活的社会,由于他的轻信,别人可以影响他,使他有自卑感,使他害怕违反神秘的可怕的准则。也许,我在圣塞浦里安遇到的一切,在最“开明”的学校里也可能发生,虽然可能在形式上含蓄一些。
- 但是,有一件事情我是感到相当有把握的,那就是寄宿学校比走读学校更糟糕。一个孩子就近有自己的家当避难所,他的境遇就会好一些。我认为英国上层和中层阶级的特有的缺点可能一部分是由于孩子八九岁甚至七岁的时候就离家到寄宿学校去,这种做法直到如今才不那么普遍。
- 除非出于十分不得已的必要,我是不会再踏上伊斯特布恩这地方的。我甚至对苏塞克斯也形成了偏见,因为它是圣塞浦里安所在的那个郡,长大以后我只到过苏塞克斯一次,作短期访问。
- 把一个粗人整天关在那里没有事可做,是一件残酷的蠢事;这就像把狗拴在一只大桶里一样。只有受过教育的人可以从内心求得安慰,能够受得了这样的监禁。
- 这些流浪汉太懒,不愿做工,这就是他们惟一的毛病。你不该去鼓励他们的。他们都是瘪三。”
- 时钟的指针走得令人难熬的慢。
- 他戴着面具,日子长了以后,他的脸按照面具长了起来,与面具吻合无间了,我非得射杀那头象不可,我在派人去取枪时就不可挽回地表示要这样做了。
- 它在慢慢地、极其痛苦地死去,但是它已到了一个远离我的世界,子弹已经不能再伤害它了。
- 我在一家旧书店工作的时候,使我印象最深刻的事主要是真正爱书的人之少见。
- 在伦敦那样的城市里,总有不少不能十分确诊的疯子在街上行走,他们一般都喜欢走进书店,因为书店是少数几个让你可以在那里磨蹭很久而不用花钱的地方。到最后,你几乎能一眼就看出这些人了。不论他们怎么说大话,他们身上总是有一种蛀虫味儿和漫无目的的神情。
- 像大多数旧书店一样,我们也经营各种副业。例如,我们出售旧打字机,还有邮票——我指的是用过的邮票。集邮者都是一种奇怪的、沉默的、像鱼一样的人,各种年龄都有,但限于男性;显然,女人看不出把各种彩色的小纸片贴到集邮册里去有什么特殊的乐趣。
- 但是我们主要的副业在借书处——那种常见的每本租金两便士,不收押金,藏书共有五百或六百册,都是小说的借书处。偷书贼一定很喜欢这些借书处!到一家书店花两便士借一本书,然后把标签撕掉,到另外一家书店作价一先令卖掉,这是世界上最容易的犯罪了。
- 如果有好地段,而且有适当数目的资金,任何一个受过教育的人都应该能够靠开一家书店谋得安定温饱的。
- 但是,我不想一辈子干卖书行当的真正原因是,我在干这行当时,我失去了对书的爱好。
- 如今,我偶尔也买一本,但只有在这书是我想读而又借不到的情况下,我从来不买没用的垃圾。发霉的书页的诱人香味对我不再有吸引力了。在我的心中,它同患有偏执狂的顾客和死苍蝇太紧密地联在一起了。
- 战争的基本经验之一是永远无法躲避发自人体的令人恶心的臭味。
- 例如,战壕生活的沉闷和畜生一般的饥饿感,为了几口饭而勾心斗角,大家由于缺乏睡眠而不断为了一些小事发生争吵。
- 从他的听天由命的态度中,你可以看到他所生长的环境是多么的贫贱。
- 那天晚上,我带他去看电影,给他白兰地和巧克力。但这样做也是很可鄙的,我的意思是说希望用钱来抹掉所加给他的伤害。
- 安全和文明生活的一个结果是过于敏感,这使所有基本感情都有些令人接受不了。慷慨大度同抠门小气一样令人不好受,感激涕零和忘恩负义一样令人憎恶。
- 一、 纯粹的自我中心。希望显得聪明,为大家谈论,死后留名,向那些在你童年的时候冷落你的大人出口气,等等,等等。硬说这不是动机,而且不是一个强烈的动机,完全是自欺欺人。作家同科学家、艺术家、政治家、律师、军人、成功的商家——总而言之,人类的全部上层精华——都有这种特性。
- 他们在大约三十岁以后就放弃了个人抱负——说真的,在许多情况下,他们几乎根本放弃了自己是个个人的意识——主要是为别人而活着,或者干脆就是被单调无味的生活重轭压得透不过气来。但是也有少数有才华有个性的人决心要过自己的生活到底,作家就属于这一阶层。
- 再说一遍,没有一本书是能够真正做到脱离政治倾向的。有人认为艺术应该脱离政治,这种意见本身就是一种政治态度。
- 你对自己的政治倾向越是有明确意识,你就越有可能在政治上采取行动而不牺牲自己的审美和思想上的独立完整。
- 我所以写一本书,是因为我有一个谎言要揭露,我有一个事实要引起大家的注意,我最先关心的事就是要有一个让大家来听我说话的机会。
- 写一本书是一桩消耗精力的苦差事,就像生一场痛苦的大病一样。
- 但是你必须记住,英国并不是完全民主的。它也是一个资本主义国家,存在着极大的阶级特权和(即使在现在,在一场可能使人人平等的战争之后)极大的贫富悬殊。
- 问题出在,小说因为受到大事吹捧反而丧失了存在。你去问任何一个有思想的人,为什么他“从来不看小说”,你往往会发现,归根结底,那是因为护封评论家[1]写的那种令人恶心的陈词滥调。
* 原来有点见识的人是不爱读小说的。
- 甲写了一本书由乙出版,再由丙在丁周刊上写了一篇评论。如果评价不好,乙就会抽回广告,因此丙就不得不吹捧“令人不能忘怀的杰作”,否则就要丢饭碗。基本上,情况就是这样,小说评论之所以堕落到目前这样低下的程度主要是因为每个评论家都有一个或者几个出版商通过第三者在操纵他。
- 雇佣性评论事实上是一种商业需要,就像护封上的评语摘引一样,这不过是它的一个延伸而已。
- 如果他真的喜读小说的话,很有可能他最爱读的小说家是司汤达,或者狄更斯,或者简·奥斯丁,或者D·H·劳伦斯,或者陀思妥耶夫斯基,
- 因此就产生了这样奇怪的事:一部真正有价值的小说很可能无人注意,因为它受到了像无聊之作所受到的同样的赞美。
- 附带说一句,如果有更多的小说评论由业余作家来写,将会是一件好事。
- 任何有思想的人都一定注意到,我们的语言要描述我们头脑中发生的任何事情几乎都是束手无策的。
- 我注意到,许多人在独处的时候从来不笑,我想如果一人独处时不笑,他的内心生活一定比较贫乏。
- 我建议的解决办法是要像我们为汽车发动机发明新部件一样有意识地创造新词。
- 电影如果正确运用,是传达思想心理活动的惟一可能媒介。
- 其实,人心之中很少有东西是不能用电影的奇怪的歪曲力量来作某种表达的。
- 当然,并不是任何一个人,除非是天才,都适宜表现他的内心生活。所需要的是如何去发现那些人们共同都有却至今还无以名之的感情。
- 你要在一本你不同意它的结论的书中,看到它的文学价值,是特别的困难。
- 大家从来没有充分认识到,经济自由的丧失会对思想自由产生什么影响。
- 反正,极权主义国家企图控制它的臣民的思想和感情,至少像它控制他们的行动一样完全彻底。
- 对当时的正统思想口头上表示奉承是容易做到的,但任何有意义的作品只有在你感到所说的话是真实的时候才能产生;
- 纳粹的最有代表性的活动就是焚书。
- 甚至在俄国,我们一度期望会出现的文艺复兴并没有出现,最有前途的俄国作家不是自杀,就是进牢,这成了一种明显的趋势。
- 这说明了这样一个事实:对于一个说故事的人来说,正如对一个歌舞厅里的滑稽演员一样,太高的文化修养很可能有害而无利。
- 不过,事情很清楚,某一种语言的退化最终来说必然有政治和经济上的原因,不会仅仅是这个或那个作家的不良影响。
- 有人借酒浇愁,可能因为觉得自己一事无成,但又由于嗜酒而更加一败涂地。
- 他年约三十五岁,但看上去已像五十岁的人了。他已经谢顶,青筋毕露,目戴眼镜,或者说,如果他仅有的那副眼镜不是总找不到的话,他就会戴着眼镜。
- 大多数书评对于所评的书都是作了不充分的或者是错误的报道。
- 但是,这个世界上每个人总有个别人他可以瞧不起的,
- 任何一种有组织的赞助关系都必然有附带条件。
- 最好而且要求最少的赞助人是广大公众。
- 对于一个意识到自己有一些抱负的年轻作家,我能给的惟一劝告是不要听别人劝告。
- 如果你只是想把文字写在纸上而靠此谋生,那么英国广播公司、电影公司等等机构是相当有帮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