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惊蛰,窗外的樱花开了,层层叠叠、粉嫩欲滴,惹人怜爱。
从嫩柳爆芽、草长莺飞,再到百花齐放,春天像一场层出不穷的唤醒式的烟花表演——一不小心就绚烂到极致,却也在不经意之间消亡殆尽,“愿残红久系,只是绿叶霸居”。有些生命,也如春日之繁花,夭亡在定格的记忆里。
时光流回2010年的春天,长安四月,省人民医院的八人病房。消毒水的味道混着各种饭味,咳嗽声和说话声此起彼伏,只有我19岁的妹妹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床单和被罩因为久睡而略微有些褶皱,她的小脸苍白,小鹿一样的黑眼睛注视着病房的唯一一个没有人的角落。
周五下午从学校赶过来陪床的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目光在整个病房逡巡了一圈,然后落在开了一半的窗户上。窗外那一树绚烂的粉色樱花开得如此唯美而又热烈!
我回过头激动地对妹妹说:“阿娟,你快点儿好起来,我们一起去看樱花。你看窗外的樱花多美!”她的目光从角落转到窗外,闪过一丝欣喜,而后又是淡淡的落寞。
这时,我在病房里看到隔壁病床头发花白的老爷爷深情地握着病床上同样花白头发的老奶奶手,老奶奶居然吟起了《红楼梦》里的《葬花词》:“花飞花落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心里莫名地酸楚。
那个春天,复苏的不只是春意盎然的盛世美景,还有尘封的病毒和隐秘的忧愁。急性淋巴型白血病,据说是白血病中最凶险的一种,全家人都不愿意相信罹患此病的是我一向身体健康,非常热爱生活的妹妹,然而,又不得不信。
坚强的毅力和求生的渴望,让妹妹挺过了2010年的春天。大病初愈的她,迎来了自己生命中一次春的新生,可是,她还是没能避免复发。
2012年的春天,樱花初绽时,久卧病床半年有余的妹妹,小鹿一样的眼睛里的瞳孔一点儿一点儿的散开,直到最后已经看不见我。不管愿意还是不愿意,我们还是迎来了与妹妹最后诀别的时刻。
凌晨告别人世的妹妹,中午就被装入棺木,那是我最后一次看到她苍白的小脸,半年来第一次没有痛苦。
母亲在右手边的房间哭得休克了好几次;打着点滴的消瘦的父亲在左手边的房间里红着眼睛一言不发;已经出去打工的弟弟在电话里哭了整整四十分钟,我只能在家里强忍着眼泪,一边听着弟弟的电话,一边招呼送葬的一屋子客人。这个春天,我的悲痛让我成长。
妹妹入土为安后,疲乏而又悲痛的一天结束。暮色将至的时候,天上居然飘起雪花,已经有好几年的春天不曾有这样的场景,难道它是为了特殊的纪念?春意融融时的雪花,足以让百花遭劫,那一年的樱花自然是没有幸免。
我自是无心赏花,却隐约觉得妹妹的命运如同这樱花一般,突来的灾难让她们与尘世告别在最美的年华。春日夭亡,悲伤与凄美一同定格在记忆深处,年年复现。
而今窗外樱花依旧烂漫,思念萦心,唯愿妹妹在天堂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