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记忆抹不去

一个年轻人醉醺醺的从酒馆走出,手上仍拎着一瓶酒,晃晃荡荡,边走边仰头猛灌一口。此刻,他的内心焦躁不安,父亲突然的病倒以及一大笔的医疗费让他措手不及。忽然,面前大厦大屏幕上的广告让他眼前一亮,“本行贷款,与众不同;人性化贷款,满足您的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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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摇晃晃,年轻人掏出手机拍下广告中所标地址,嘴角露出自己都不相信的笑容,“人性化贷款?嗬,能有多人性化?能帮我治好父亲的病吗......”越到后来,年轻人的声音越小,最后变成喃喃自语。

“呕~”突然翻涌上来的恶心让年轻人剧烈呕吐起来。本就不怎么喝酒的他适应不了大量的酒精的刺激,胃里如有一团火在燃烧,不吐才怪。

胃里空荡荡的,酒醒了三分。年轻人的眼睛因剧烈的呕吐泛起泪光,带些无奈的浑浊。抹一把脸,摇摇晃晃的年轻人走回了家,那个空空荡荡的家。因为父亲的病,原本殷实的家被掏空,变卖了所有能够变卖的财产,如今仅剩一张睡人的床。折腾大半夜,来不及再想什么,年轻人疲累至极,倒头就睡。

安城,一座新兴的城市,不大不小,人口70万。由于自然风光极佳,又新建了高新科技园扶助发展,越来越多的人选择安城作为定居地。年轻人本就是土生土长的安城人,大学毕业后听从父亲的意见选择回到家乡发展,如今事业刚步入正轨,父亲却病倒了。年轻人的父亲是安城高级中学的校长,前年退休后本想着安享晚年,却患了这要命的癌,骨癌。至于年轻人的母亲,在生年轻人时不幸难产去世,父亲至今未娶,一人拉扯儿子长大,也算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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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晨曦的阳光透过玻璃照射在年轻人睡意朦胧的脸上。阳光的温度灼热年轻人的睫毛,像刚出世的婴儿,年轻人睁开眼。

卫生间的镜子里映出年轻人的身影。眉眼清晰,只是脸色蜡黄,忙着父亲的病好多天都没来得及拾掇自己,满脸胡子拉碴。这还是自己认识的那个无论何时都清爽自信的陆一然吗?镜子里的陆一然无奈苦笑,这副模样去见父亲只是徒增他老人家担忧吧。

收拾一番,恢复了往日干净的模样,只是昨晚的宿醉让陆一然头还有些痛,精神有些萎靡。出门前看了眼手机,没退出的相机界面让陆一然推门的动作一顿,“人性化贷款?”甩甩头,近来各种打着贷款的名义敲诈的事情频出,陆一然皱眉提高了警惕。心想还是先去医院看看情况吧。

由于才开始化疗,陆一然见到父亲时父亲的精神还好,只是活动受限。按照医生的说法,如果截肢的话再加以化疗也不过最多再活五年。五年,陆一然不知道自己能撑多久。走出父亲的病房后,靠在医院白色的墙壁上,陆一然犹豫了很久。手术是一定要做的,不管几年都要坚持下去。做好决定后就是筹钱了,手术和术后的恢复,而且极有可能复发进行二次手术。把玩着手机,陆一然叹了一口气。

电话被接起时,是一阵公事公办的职业化女性声音。毫无情感却让陆一然松了一口气,若是生活化的声音肯定是个骗子。

约定的时间一到,陆一然就紧张的开始了东张西望。左等右等,在陆一然的耐心一点点消失的时候,一个清冽沉稳的声音响起:

“请问是陆一然先生吗?”

熟悉,带着陌生感的熟悉的声音,却怎么想不起来是谁,或者像谁。抬头,陆一然见到姗姗来迟的女子。得体的套装,淡妆,带着圆框眼镜。

伸出手,“你好,我就是陆一然。”

女子隐藏在镜片后的眼眸漾起一丝几不可察的波澜。只是隐隐颤抖的双手暴露了女子隐忍的情绪。只不过心事重重的陆一然并没有注意到。

她不该亲自来的。陆一元暗自懊悔着。只是五年了,五年没见,她好想知道陆一然如今的样子,陆一然,过得好不好。

人性化贷款,陆一元想不明白不可一世的陆一然,怎么会相信这种广告,难道他父亲的病让他的智慧跟着消失了吗?想到这里陆一元却又不禁感到一阵心疼,聪明如陆一然,有一天竟然会相信这种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的骗局。

那么,究竟是个什么样的骗局?陆一元不想多说。总之如今她知道了,接手了,她陆一元都不管了,就算如今她和陆一然已然没有关系了,她还是要帮陆一然渡过难关。为什么?没有为什么,或者不知道为什么,只因为她是陆一元,她要帮的人叫陆一然。

签好合同后的陆一然整个人都还是懵的,天下真有这么好的事吗?零利息贷款给他,只要他在五年内还清。这不就相当于打了个欠条?若五年还不清呢?陆一然没有想过,陆一元可想得清清楚楚。骨癌,就是恶性肿瘤,得了这个病,除了死钱是填不满这个无底洞的。不要说陆一元无情,因为她的前夫就是这么死的,多大的家产,搭进去近一半不还是没用。陆一然,五年怎么可能还清。不过陆一元不在乎钱,她前段婚姻给了她足够的财富,她也不是个草包,知道如何让钱生钱。让陆一元在乎的,是人,陆一然这个人。

望着陆一然逐渐远去的背影,一元始终回不过神。身形瘦削,穿上西装多了些成熟味道。谈吐举止更加绅士有礼,但是满心希望时那从眼神里流露出的真诚与热枕一点都没变,是的,还是那个陆一然,那个她看上的陆一然......

陆一然没有认出陆一元,这在一元的意料之中。她变化太大了,要知道以前的陆一元可是连套装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的人。人生第一件裙子还是陆一然送她的生日礼物。而现在的一元呢?黑色长发,复古镜框。周身流露出一股清新复古气质,这与以前的假小子形象截然不同。但是陆一元还是多少有些惆怅。


如果时间倒回五年前,那时的陆一元有着俏丽的波波头,青春的气息氤氲在她红色的棒球服里,蓝色的牛仔裤里,白色的运动鞋里,还有最重要的,紧握的陆一然的手里。兄妹情侣,这是大学里同学们对他们最常用的称呼了吧。

你不会真的以为他们是兄妹吧?

“陆一然”教室里,电子信息工程专业2班的第一次班会上,班主任老太点名的声音缓慢而清晰。

“到”是男生干脆的声音。

“陆一元”念到这个名字时,老太抬了抬滑落的眼镜

“到”陆一元也是同样的干脆

“你们不会是兄妹吧?名字这么像,答到的声音也都一样干脆”老太难得的开了玩笑。

“不是”异口同声,一元和一然同时回答,反而有些尴尬。

“哈哈,不是兄妹没关系,还可以做情侣嘛”班主任老太瞧着这两个别扭的人这次真的笑开了,班上的同学也都凑起了热闹。

第一次,陆一元认真的看了一个男生,黑白条纹的T恤搭配卡其色九分裤,皮肤倒是十分白皙,一副规矩的大学生模样。而陆一然也是认真的打量了陆一元,短短的亚麻青波波头,牛仔衬衫,黑色小脚裤,帆布鞋。皮肤不白不黑,一双眼睛贼亮,五官清丽。谁都没有对对方的视线多停留一分。那时的陆一然喜欢气质温婉的女生,而陆一元则希望他的男盆友最好像外国的肌肉男一样,浑身充满力量。可以说,在最初的最初,他们谁都认定不是对方的菜。

想到这里的一元笑了,年轻的她总是那么自以为是,仿佛什么都在她的掌控之中。然而世事难料,谁会想到当时班老太的玩笑会成真,谁又会想到曾经那么相爱的人会分开,连班老太镜片后贼亮的小眼睛都只能看到开头看不到结尾,更何况她陆一元呢?

收拾起合同,走进一间休息室的一元立马换了脸色。严肃而且不耐烦的将手中的合同甩给坐在沙发上的人。

“陆子莫,我告诉你,这项你发起的借贷我接手了,立马将大厦的广告撤下,否则我就去报警告诉警察你放高利贷。”陆一元看着他这个聪明不往正地方用的表哥就来气,平时玩世不恭就算了,都让他来自己的公司工作了还给她整这些幺蛾子。

“哎,陆一然?你贷款给陆一然了?你和他见面了?哇塞,这是要旧情复燃?表妹,我不是反对啊,不过你老公才死没多久,你这么快就...不合适啊”陆子莫见到合同上陆一然的名字时嘴角轻扯了一个弧度,但是装作很惊讶的样子发出连珠炮似的询问。

“闭嘴,陆子莫我告诉你我的事不用你管,还有,不要告诉陆一然我回来了.....”停顿许久,还是说出了那一句“何况他没认出我”,更没有必要让他知道了。一元在心底补充到。揉揉太阳穴,陆一元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像陆一然这么正直的人会和陆子莫成为朋友,陆子莫简直就是一个小混混好吗?

最后一句“他没认出我”,一元的语气充满了疲惫,她决定以后这件事就交给助理办就好了,她只要知道陆一然很好就可以了,至于还款,五年后再说吧,她还想不了那么远。最主要的是,她自己也还弄不清自己的心。

“哎,表妹,你这又是何必呢?你这是在帮他嘛干嘛不让他知道?做好事不留名?至于借贷嘛,我就是出来玩玩想赚点外快啦。我一个学金融的不会去做违法乱纪的事的,不用去麻烦警察叔叔啦,警察叔叔很忙的。这个交给你就交给你,广告我也马上撤。好吧,我都答应你了,看你今天也是身心俱疲就好好休息吧”看着陆一元头都不抬的摆手,陆子莫又加了一句“还有,好好想想你的心”,只不过是在心里说的。

话虽然这么说,但是陆子莫确实不会告诉陆一然他回来了,陆一元也回来了。毕竟当初......何况他陆一然要是知道是他们在暗地里帮他,肯定不会接受。这个借贷那么聪明的他会相信已经出乎意料了。至于陆一然会认不出陆一元?陆子莫摇头,看陆一元那吊炸天的摆手就知道她陆一元外在再怎么改变,那臭德行一点没变。

走出这座现在已经属于陆一元的办公大楼,陆子莫对着阳光眯了眯眼,伸个懒腰,“一然兄弟,能、我也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当年的事陆子莫不是不知道,只是他再怎么宠一元也明白他没办法去对抗一元和自己的父母。所以不地道的,他陆子莫在一元和一然分开之前,作为朋友的他先溜了。而这次回来,时隔多年,他偶然得知陆一然的难处,又晓得依一然的脾气肯定不会平白无故接受他的帮助,于是谋划出了这么一出“人性化贷款”,虽然陆子莫也不太确定一然会上钩,更没料到一元会知道他搞“幺蛾子”,得,这下还不用他麻烦了,他乐得看一出好戏。所以站在安城阳光下的陆子莫心情出奇的好,至于这次一然与一元这对“兄妹情侣”究竟能不能破镜重圆,那就看缘分了。

这边的陆一然在父亲的医疗费有了着落后那颗摇摇欲坠的心总算恢复了正常,来到医院看望父亲的他刚要推开门,却隐约听见里面有谈话声,轻轻推开门一小角,一抹倩影落入一然的眼中。

一然没想到是映寒。

悄悄的关上门,一然走进了医院的吸烟室点燃了一根香烟。如果不是父亲突然病倒,他该和映寒结婚了吧。一然心想,心情突然变得沉重起来。想到映寒,尘封在一然心底的另一抹倩影就会突然跳出来,然后狠狠的揭开一然伤口上的创可贴。心不可见的抽痛。

“我以为,以为学姐只是还不知道你已经分手了,我甚至,甚至有点窃喜。”一元啜泣的声音那么清晰,“可是,可是你告诉我,你告诉我你们已经复合了。还是,还是在我来得夏天?呵呵,陆一然,那我算什么?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让我觉得自己就是个小丑。看了我这么久拙劣的表演你看够了吗?!”忍不住的抽泣让一元的声音断断续续。少女的控诉声声入耳,只是为什么一然的心也跟着痛起来?

隐约记得那是一个燥起来的夏初,跟着烦躁的还有一然的心。那天晚上一元来找他,谈起晚上和学姐吃饭的事情,“那个学姐和你是老乡呢,她还说见过你女朋友,特别漂亮”陆一元的语气很淡,就像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可是陆一然的心却紧跟着纠结起来。“学姐说的没错,他见过我女朋友”。陆一然也想不明白他居然有勇气把埋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他有女朋友,是的前女友,复合了。

陆一元该是当头一棒的感觉吧?至今陆一然还记得一元流着泪转身的背影,而这一次一然没有勇气追上去,始终是他错了。可是他哪里想得到那一次转身竟是这么多年,也不知道现在的一元,过得好不好?烟灰落在一然的手上,一然忍不住嘲笑自己。都这么多年过去了,陆一元,那个明丽鲜妍的女孩子,和他陆一然还有什么关系呢?

走回病房,果不其然,映寒已经离开了。坐下来给父亲剥水果,父亲则是一句,

“你和映寒,不要因为我这把老骨头而分开,我心里不好受。”

“爸,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了,我们好着呢。来,吃橘子”

“你别装了,我看见你在门口了。好着呢你干嘛不进来?而且你吸烟干嘛?”父亲看着一然,这孩子一说谎就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他太了解了。何况,刚才映寒来看他也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作为父亲,他怎么可能还当做没事,他们可是要结婚的人,突然,就因为他病倒了就冷落了?肯定是他这个儿子和人家说了什么。

“爸,我们分手了”一然抬头看向父亲。

“因为啥?”

“因为性格不合”一然低头继续剥手中的橘子。

“你放屁,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怕连累人家映寒不是?你这混小子肯定是把人家推开了不是?”老父亲因为激动脸色变得赤红。

“爸,你都知道还问我干吗?”一然提起这事就头大。他们都是要结婚的人了,他也不想分啊,可是要映寒和他一起负担自己父亲的医疗费,他做不到。

“一然啊,可是你也不小了,映寒也不小了。你这样把人家推开你有没有问过映寒的感受啊!爸明白你不想连累她,可是爸也有私心不想让你一个人这样孤单。我快死了,更不想耽误你俩。”父亲说到这里已是哽咽,他没想到一个小小的骨折竟然是骨癌,更不想看到因为自己儿子的幸福都没了。

“爸,你瞎说啥呢?你没事。医疗费我也凑的差不多了,总之我的事你不用操心,你好好养病就好了,我早晚都会结婚的。”一然拍拍父亲的手,“我公司还有事,先去上班了,哪里不舒服记得叫护士”说完转身离开,决心不让父亲插手。

“你就算凑够了一次手术的医疗费,还会有第二次,骨癌,这就是个无底洞啊”老父亲在病房里喃喃自语,老泪横流。他偷偷问过医生了,他这个病现在还可以控制,但是治愈几乎不可能。而且以后只会越来越严重。他怎么忍心让儿子为自己这么辛苦......

来到公司后的一然开始补耽误的工作。父亲的话还回荡在在脑海,“映寒不小了,你也不小了”是啊,都是要三十的人了。说起来,他陆一然真的对不起映寒。

那是初二吧,他陆一然还是个和陆子莫一样的小混混,整天就知道打架逃课。那天爬墙一个不小心从墙头摔下来,摔了个狗吃屎。额头抢地,破了皮,流血。正龇牙咧嘴的他睁开眼一张白手帕伸在眼前。顺着手帕看过去是正抿嘴笑的映寒。想他陆一然什么时候这么狼狈过,什么时候这么狼狈还被女生看见过?拿过手帕的陆一然连谢谢都来不及说拔腿就跑。而后面的映寒呢?很不给面子的笑的欢快。

爱情来得那么突然,在秋天的黄昏里,在落满银杏的甬路上,在陆一然举起的对天发誓的手势中:

“我陆一然像陈映寒保证,从今天起改邪归正,努力学习,发誓考上重点高中。如有违反,就不配做陈映寒的男朋友”

在某个傻瓜的心里。

之后是在漫长的夏季里为初三的中考备战。那真是陆一然最拼命的一年,为了补上以前缺失的课程,别人午睡时陆一然在汗水里奋战,在鼾声中奋笔疾书。直到如今,陆一然也不得不说他必须感谢陈映寒。如果没有陈映寒,年轻张狂的陆一然只能张扬跋扈在儿时的记忆里,永远不会长大。更不会考上大学,不会变得优秀,更不会被一元喜欢......想到这里陆一然又想抽烟了,这就是所谓的凡事皆因果吗?陈映寒的出现让他陆一然变得优秀,然后优秀的陆一然被陆一元看上,

爱情究竟有没有先来后到?陆一然不知道,但是心里的那杆天平早已偏向了一元,因为这么多年,他终究没能和映寒步入婚姻。

如果五年后我还不清那笔贷款呢?

这个念头是突然蹦到陆一然脑海的,让陆一然打字的手停顿了片刻。签订合同时只觉得不可思议和医疗费有着落的轻松,根本没有想过自己五年后若是还不清这笔账的问题。如果,父亲的病真的需要填很多很多钱进去,那么这笔贷款会越来越大,到时候.......

陆一然不敢想下去了,他需要再去一次那个给他贷款的公司。

电话响起的时候,陆一元正在修剪自己的指甲。想都没想的点开手机接听,

“喂?哪位”

而电话另一头的陆一然则在这个声音响起时,那种熟悉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这一次不再是陌生的感觉。咽了口唾沫,陆一然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

“喂,在吗?”没声音?陆一元拿过手机,看到那串熟悉的号码时,手中的指甲刀落地,落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啪嗒声。

“你好,我是陆一然”。而电话这一端,陆一然感觉自己呼吸不太顺畅,再张口竟发不出一丝声音。压抑不住的情绪此刻全禁了声。

“嘟嘟......”

陆一元手忙脚乱的挂了电话。

“我是陆一然”,陆一然压抑低沉的声音还飘在一元的耳畔。

他,会听出来是我吗?一元有些忐忑。那天的约见她是故意假了嗓音的。而这一次,一点都没有防备。

当“陆一元”发来消息约见时,陆一然知道他更有必要去见见陆子莫了。至于“陆一元”的约见,十之八九不会是陆一元本人。此刻陆一然的高智商和高情商显现出来了,那时怎么就看不明白整个贷款都有问题呢?天下哪有掉馅饼的事?就算有又怎么会那么巧的落在陆一然的头上?陆一然苦笑,他是急疯了吗。

“哥们,听说你回国了,出来见个面”陆一然故作轻松的将电话打给陆子莫。身为好友十多年,即使几年不联系依旧没有生疏感。陆一然不是很主动的人,对于陆子莫多年的不联系,陆一然明白,那么多年不联系的理由一定和陆一元有关。这次他主动了,因为他想要求证一件事。

反倒是陆子莫对于突然主动的陆一然有些惊讶。但是神经大条的他并没有多想什么,陆一然的困难已经有陆一元去解决了叫他去喝酒,他高兴的很。

于是酒桌上的陆子莫完全打开了话匣子,他很想念陆一然,这一点是真的,陆一然看的出来。何况已经酒过三巡,陆子莫这小子最爱酒后吐真言。听陆子莫絮絮叨叨抱怨国外的生活,陆一然明白陆子莫过得也很辛苦。

从初中起,陆一然就像是陆子莫的军师。陆子莫运动神经好,陆一然脑袋好使,于是他们很快成为那所中学里有名的混混组合。直到陈映寒的出现,让陆一然转了性。而且陆子莫比陆一然大一届,该毕业了。陆子莫家庭条件好,所以高中还是和陆一然做同学,到了高中陆子莫被陆一然洗脑洗的也收敛了很多。直到大学,陆子莫家庭条件再好儿子不争气也没辙,本打算到大学就送去国外的。偏偏陆子莫犯起了牛脾气,和家里人摊牌说:老子不愿意出国,老子就想复读。家里人就这一个小牛犊,没辙随他折腾去了,于是复读的陆子莫转而学了文科。

于是好死不死,陆一然和陆子莫到了大学依旧是同学。只不过依陆子莫的成绩,原本可以去一个以金融专业占优的大学,可是不知道究竟是陆子莫对自己太自信,还是舍不得和陆一然的友情,最终和陆一然报了同一所大学。

至于陆一元,是陆子莫的表妹没错,但是也只是远方亲戚罢了。在同一所大学,纯属巧合。

拍拍陆子莫的肩膀,陆一然开了口“兄弟,这次我找你还有一事相求,你知道我父亲得了癌症,医疗费方面我现在压力很大,你能不能.....”

没等陆一然说完,陆子莫放下酒杯就开了口“什么?陆一元那家伙没帮你?不可能啊,她抢走了我借贷的项目就是为了你啊,不可能......吧......”话越说越慢,抹一把脸,陆子莫看见陆一然拿起酒杯一饮而尽,望着自己,用那种他最害怕的看起来无害的笑容,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心想这酒怎么突然这么难以下咽了。

酒清醒了大半,陆子莫气陆一然拿话套他,更气自己一喝酒就管不住嘴的上当。

“陆一元也回来了?”

“嗯”除了乖乖回答,陆子莫只能把头埋得更低。只是眼光却上瞟偷偷观察陆一然的表情。只不过陆一然除了喝酒就是轻扯嘴角的苦笑,仿佛入口的酒有多苦涩。

“一然,我不是故意瞒......”

“她好吗?”陆子莫小声的辩解被陆一然这一问完全忽视。

抬起头,陆子莫正视陆一然的眼睛,严肃的说:

“不好”

陆一然只是喝酒,眼中看不出半点情绪。

叹口气,陆子莫也捞起酒杯。

“一然,说实话,我不太够意思。当初一元父母逼她和那个唱戏的,不,学京剧的富二代结婚时我就应该阻止的。虽然也没人听我的,但至少我应该告诉你。”

“一元,她结婚了?”一然眼中的目光跳了一下

“你不知道?不过那个富二代是个病秧子,没几年癌症复发就走了,哦,对不起,我忘了叔叔也是.......”拍拍额头,陆子莫懊悔自己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静静地听陆子莫说着,陆一然没有多少情绪,只是轻轻的摇头,“不知道,自从她走后我就再没有一点她的消息,后来,我还回了安城。”

“好吧,是我当兄弟的不够意思,一元当初不声不响的离开这么多年虽然有父母逼迫,但也不该一走这么多年,是我们对不起你。”陆子莫恳切的说着,想起五年前他落荒而逃,把一元和好兄弟一然丢在水深火热了,他就恨不得抽自己俩嘴巴。亏得他当初还号称称霸混混街。

陆一然终于绷不住情绪了。一元从来不曾和他说过父母逼婚的事,每次和他在一起时都是想象着将来如何布置他们的家,他们的未来。一元自己究竟承受了多少?可是他呢?他甚至都不敢给一元一句承诺。是的,学姐不知道他和一元在一起,只知道他是陈映寒的男朋友。因为他甚至都不曾说过和陆一元已经在一起的话。陆一然开始止不住大哭,原本白皙清冽的脸此刻显得有些扭曲。

倒是陆子莫看着好友的反应一脸茫然。当初他听说一元结婚时还有些不太相信,他陆子莫牛脾气上来家里人拿他没辙,陆一元更是有过之无不及。怎么会连大闹都没有就乖乖地结婚了?执拗如一元,莫非这里还有他陆子莫不知道的隐情?

看着陆一然完全失控的情绪,陆子莫有些于心不忍。究竟是怎么回事?陆子莫急于知道答案,却也静静的等好友发泄完毕。

终于,在长久的沉默后,陆一然轻轻开了口,“你还记得陈映寒吗?”

点点头,陆子莫忍住了连珠炮的疑问,静静等待一然的下文。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她做过很多让我不堪的事,那年高二我们也确实分手了。”喝一口酒,陆一然深吸了一口气。这件事不管对一元还是对映寒其实都是伤害。对一元是伤害和背叛,对映寒,更是不公平。

“但是高三那一年,那一年的努力与奋斗让我好像回到了初三那一年。”

陆子莫接下了后面的话“所以你又想起你和映寒从认识到交往的日子了”。

陆一然点头,那是他不可能忘记的回忆。

“你不知道,高考结束后映寒找我复合。”

“那时的你没有料到后来会遇到一元,于是就答应了。”陆子莫已经明白了,难怪倔强的一元也会顺从,但是不是如他一般的屈服,而是因为心死。陆子莫胆小到甚至都没去参加一元的婚礼。只是看到一元的结婚照时觉得一元的笑容过于刺眼。难怪会刺眼,是谁说的,哀莫大于心死,心死莫过于一笑。原来一直是他误会了一元,还为自己的兄弟抱不平。

陆一然不停的喝酒,本就不胜酒力的他已经有三分醉意。趴在桌子上痴痴的笑,“子莫你能想象吗?一元问我,她为什么从来不问我前女友的事?因为她没有自信。她一直以来就像个假小子,也不温柔,也不漂亮。她不敢问,她怕问了以后我的前女友是那么优秀漂亮,她会越来越觉得配不上我,呵呵呵呵,妈的,你知道我怎么解释的吗?我居然说,因为前女友做过很多让我不堪的事,所以我复合后当自己没有女朋友吧。哈哈,你说怎么会有我这种人”陆一然已经完全醉了。

“对,怎么会有你这种人渣。”陆子莫看着醉了的陆一然心情复杂。他心疼陆一元,也心疼陈映寒。“你说你怎么这么优柔寡断,忘不掉前任的好,又舍不得现任的温存。你比人渣还人渣”更心疼被自己都忍不住骂的好友陆一然。

“哈哈哈,你骂的太好了,痛快!”陆一然举杯,晃晃悠悠,眼前已经出现了人影。像陈映寒在轻声笑他,又像陆一元指着他控诉。

睁开眼,陆一然的眼圈微红。依旧是炫目的阳光,温暖刺眼。

又闭目养神了一会,直到适应了光线,陆一然才从宿醉中醒来慢慢睁开眼。眼前逐渐清晰,有人递过来一杯牛奶,是陈映寒。

“喝点吧,能缓解头痛。”映寒自始至终都没怎么变,一然想。那么,还是他变心了?

“我昨天又去看了看叔叔,医生说叔叔身体情况不错,不就就可以准备手术了。我最近想了很多,你知道你不想连累我,但我知道你是不爱我了。陆一元不怎么了解我,但是我还算了解她。”映寒淡淡的说着,一切都仿佛有了结果。

“说点开心的吧,我下个月要结婚了。和你分开后我去相亲了。所以,祝福我吧,也祝福你。”说完映寒就离开了,临走将一然房子的钥匙留在了客厅。

小饮一口发烫的牛奶,陆一然什么都没去想,呆呆的望着窗外枝繁叶茂的榕树。

许久,打开手机,拨出那串烂在心里的号码。如果还能接通......

“往事不要再提,人生已多风雨,纵然记忆抹不去,爱与恨都还在心里.....”熟悉的音乐声响起,陆一然弯起嘴角。

如五年前:

第一次穿裙子的陆一元上楼梯就摔了个四仰八叉,始作俑者却还在后面笑,

“笑你妹啊”陆一元发飙。

“嗯,是在笑你”陆一然弯起嘴角。

“真的要断了过往,让明天好好继续。”

耳边回忆的是陆子莫吹起的口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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