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末的天空总是很明澈,看上去像一块淡蓝色透明的画布,太阳点缀其中,释放出万道炽烈的光芒。
几缕白云缓缓飘浮着,在清风的吹拂下,变幻着奇异的身姿;这会儿还是一只白描的老虎,下一会儿已经变成爬云的蛟龙。
果林里的果树脱去了它的外衣,换上了瞄着白边的草席织成的冬衣;没有了叶儿的点缀,光秃秃的枝丫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有几分苍凉。
但我知道它们正在酝酿,越过了凛冽的寒冬,来年新芽变新叶,红花化白果,新的轮回又会迎来新的芬芳。
农人们的收获工作已经基本到了尾声,除了受季节影响较小的温室大棚,地理的小春需要照应,工作已经不多。
记得小时候每到这个时候,心里就多了许多小心思和小期盼。
奶奶和母亲也在悄悄准备着一项工作,这是为两个月以后的春节准备的,也是孩子们的最爱。
翠竹编织的竹筐里垫上厚厚的稻杆,做成了简易的暖巢,里面藏着等待发芽的用温水泡过的麦子。
麦芽的长成需要时间,在这期间,一项更有趣的事儿正在村子里发生着。
好师傅总是在每年差不多的时候,带着他的炸花机来到村里。
那是一个黑不溜秋,其貌不扬的家伙什,它有一个宽阔厚实的大肚子,尾端较细,连着一个铁圈做的尾巴,前端有小大碗口大的盖子,连接着盖子和尾端的是像鱼鳍一样的铁条。
它的主人有着古铜色的肌肤,一口黄牙,手里总是捧着一个大烟斗,时不时抽上一口。
听说好师傅到了村里,就在二伯伯家。村里人就会带上一些松明和劈碎的柴薪,提上几碗玉米,大米过去炸米花。
长长的队伍蜿蜒曲折,母亲拉着我和弟弟也排在里面,每有一声“嘭”的炸响,我们就会伸长脖子张望,虽然看到的往往只有前面的人,心里却是更加期待。
终于轮到了我们,把柴火,玉米和大米都交给好师傅,报了斤数,付了钱;眼看着好师傅把颗粒饱满的玉米或者大米,放入了炸花机的肚里,在火上烤着转了许多圈,随着“嘭”的一声巨响,香脆可口的爆米花飞奔而出,跳动在特制的皮口袋里。
躲在母亲的身后,看着这像魔术一样的奇迹,心里有些害怕,更多的却是惊奇和羡慕。
刚出炉的爆米花,还泛着热气,迫不及待捡一颗放入嘴里,酥脆又香甜,带着玉米特有的香气,让人食指大动,欲罢不能。
几个周后,几乎所有人家都炸了爆米花,好师傅也走了,带着他的炸花机去了下一个目的地,我知道他来年还会回来,可心里还是有些舍不得。
麦芽已经长出,翠绿色的芽儿,鲜嫩而又惹人怜爱。
奶奶和母亲取出大部分的麦芽用家里的石磨磨碎,再把适量的玉米磨碎,混合着适量大米加入适量的水放入灶台上的大锅里静置一晚;这是为第二天的熬糖做准备。
剩下的麦芽据说是用来做点芽的,我不甚了解,只记得第二天必定是忙碌的一天。
奶奶和母亲会很早就起来,在灶台里烧上火,直到锅里麦芽,玉米碎和大米加水的混合物在热力的推动下翻滚起来。
锅里沸腾半个小时以后,将头天留下来的麦芽磨碎,加入适量的水,然后用瓢舀入锅中拌匀。
当锅里再次沸腾起来,有二十分钟左右,将纱布固定在铁桶上,把锅里的混合物舀出过滤,得到的液体就是麦芽糖水了。
把麦芽糖水倒回洗净的锅里,用武火先行熬制。
我和弟弟嘴馋,奶奶总会在糖水第一次沸腾后为我们舀出一大碗糖水,糖水很烫,没法直接喝,于是我们只好耐心的等待着。
酒红色的麦芽糖水,带有几缕麦芽特有的鲜香,喝进嘴里,从舌头一直甜到了心里,那是最特别的味道,是用语言难以描绘的甘甜,是魂牵梦绕久远的滋味。
熬糖是一个费时的过程,一直到下午才会初见成效,而每一个阶段也有特殊的名称。
许多名称已经忘却,只记得当锅里的糖水呈现碎米花泡的时候,就该转小火了。
而粘糖的工作也可以开始准备了,大家开始分工合作,爷爷去寻糖镶和滚筒;父亲搬来提前清洁好的桌子,我和弟弟去拿爆米花,米花和其它用料,奶奶掌握火候,妈妈去拿大盆和菜刀。
爆米花是最好弄的,将爆米花放入盆中,加入适量的花生核桃和芝麻,然后一个人舀火候适中的糖稀加入,一个人搅拌。
当所有的材料混匀,只需用手捏紧,捏成一个个球状,放入事先准备好的盆中即可。
米花的步骤多一些,需要混匀后赶入糖镶中,然后用滚筒压平,压实,再用菜刀切成小片。
还有其它材料,比如籼米花和纯核桃仁等,都得像米花一样做法。
每每做完所有种类的糖后还剩许多糖稀,母亲会把它们盛入盆中,第二天将其扯白,然后分成碎块。
这些糖类是接下来几个月的待客佳品,也是孩子们和大人们最重要的零食。
新鲜出炉的米花糖,咬上一口,酥脆鲜甜,伴随着花生核桃和芝麻特有的芳香,别有一番厚重的滋味,是我和弟弟童年的最爱。
白色的糖片,放入嘴里,甜味浓郁,缠牙健齿,和大白兔奶糖有的一拼。
童年早已过去,快乐总是悄悄遛走,不经意间,我们已长大,只是那过去了的,终归留下了深深的痕迹。
秋收冬藏,传承千年的习惯和做法一脉相承,并将继续延续下去。
这是大自然赋予的最真实的馈赠,是祖先们呕心沥血,点滴积累的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