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一本书,书名叫《追逐日光》,是毕马威公司前老总尤金•奥凯利罹患脑癌,在生命还有3个月的时候写的。
他给自己的生命重新排序——完成了最想做的事情、跟亲人告别、写下这本书,一切出于自主,而非他人安排。书的第一句话就是:“ 我真的很幸运,医生说我还能再活3个月。”
读这本书的时候,我有些羡慕作者,他有机会给自己的生命画一个句号,但世上多少人没有这个机会,或者有机会,却被“亲人的善意”剥夺了,生命的尽头留下的是一串省略号。这本书让我意识到——噢,原来我们以为的“善意”,也许并不是对的。
“善意的谎言”!我们太熟悉了:
家属为了保护病人不告诉他“坏消息”,医生也被一再叮嘱“不要告诉我的亲人”,人们不惜一切代价找最好的医院、用最好的药想让亲人活着。殊不知,在另一个角度,病人也在痛苦地配合着,彼此每天都在揣测对方的心思,窗户纸却到死也不能捅破……
病人真的“承受不了”吗?
清华长庚医院疼痛科路桂军大夫近年来致力于临终关怀工作,他认为只要病人智力没有问题,常态的工作能胜任,对自己的身体是最了解的,很多病人是知道病情的,没有明说出来,是因为他想保护亲人,不愿意面对那种痛哭流涕的场面。
路桂军大夫说:“人罹患疾病后有几个心路历程,比如崩溃失落、反复求证、反省重塑、生命排序等。如果用很多谎言欺骗病人,他会产生困惑,对不确定因素的焦虑会导致内心十分痛苦。每个人不管走到生命的哪一步,他的想法都应该得到尊重,因为这关系到他的生命品质”。
人们之所以选择“善意的谎言”,往往是因为低估了亲人的心理承受力。一位心理学者说每个人都有面对疾病的承受能力,有多大的疾病,就有多大承受力。我一位朋友在和癌症晚期的父亲坦然谈论了生死问题后,发来信息:“我发现这一代老人家对这些事是有共识的,有时瞻前顾后、畏首畏脚、越俎代庖的,反而是我们这些子女。”
就像我们常常不会“爱”一样,我们也未必知道真正的“善意”。与在迂回躲闪间让宝贵的生命时光流逝相比,或许把生命的自主权交回到生命主人的手中,与他(她)一起勇敢而智慧地共同面对生死,才是对生命真正的“意义。
生命教育不是教人到生命尽头时如何生如何死,而是教会人在生命尽头时如何处理好身边的事。把所有事处理得完美,也不是教给人不怕死,而是教人如何理性地处理好当下的事,自己不留遗憾,亲人不留遗憾,安详离去”。
是生死两相安,还是逝者难安,生者抱愧?有时需要的只是一个转念,一次对话。每天到底有多少已经走入尽头的生命,止息在寻找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奔波中?
现实中“生命不止,抢救不息”多数时候已经是惯性。凝重的告别时刻,病人身边往往不是亲人,而是忙忙碌碌但毫不相干的白大衣和冰冷的机器管子,生命最后的几天甚至几个小时,花费掉数年的积蓄,超出一生的医疗开支,医生、亲人都竭尽所能,病人还是在恐怖、无奈、身不由己中走完。
生命走到末期是哀伤的,但即使无法求得毫无身心折磨的“好死”,也未必等于要“赖活”,在“好死”和“赖活”之间还有第三条路——好好地走到终点,它不是人为终止生命自然长度的安乐死,也不是让病人痛苦地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而是站在生命角度的“尊严死”:通过适度的医疗帮助,让病人更少痛苦,思维更理性,有时间安排自己的生活,让“死亡”更有尊严,更有质量。
做到这些从医学技术上并不难,难的是如何让更多人接受这个理念,无论是医者,还是患者。
其实,很多时候,生命的尽头,医疗技术能做的很有限,但为 “人”,同伴还可以做很多。
对于终末期病人,通过抢救延长生命仍然是选项之一,比怎样选择更重要的是——让病人自主选择!哪怕病人选择放弃自主决策,也是生命的基本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