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咕…咕咕…几只信鸽在笼子里跳来跳去,不时啄食着杯中的鸟食,又不时抬起头到处张望。旁边站着两个守卫,一个打着哈欠,另一个也无精打采,他们的任务是看管这几只信鸽。这是份美差,因为这样,战斗时不需要在前边跟敌人搏斗,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每天几次清洗鸟笼,但比起性命,这又算不上什么。
“现在什么时辰了?”打着哈欠的守卫眼角边有一颗大大的黑痣。
“应该是零时了吧。”另一个士兵轻轻地打开帐篷的门帘,伸出头张望着天空上的月亮。他说话时上排牙齿露出了两个黑洞,那是大部队行军时不小心栽到地上的代价。
虽然冬天已经过去了,晚上的野外依然十分湿冷。帐篷外几组守卫提着长矛来来回回地巡视着,几只被绑着的猎狗卷缩在农舍的墙角睡着觉。绣着红底金色独角兽首的旗帜插在农舍房顶,在月色下清晰可见。旁边比它矮一点的另一面旗帜,是特伦伍德家族的双面人旗。
“漫漫长夜啊。”黑痣守卫伸了个懒腰,靠着支撑帐篷的大木柱坐了下来:“还有这么长的时间才换班…”
崩牙的守卫也跟着坐了下来,一边舒展着酸痛的小腿,一边从皮甲内侧摸出一个拇指大的卷着的布料,口中念念有词。
“这到底是什么啊?我好几个晚上都看见你拿出这东西。这是你们家乡的祈祷仪式吗?”黑痣守卫不解地问。
“不是,这是我儿子的毛发。”崩牙守卫轻轻地打开那块布,里面确实卷着一小拙毛发:“我孩子刚刚出生还没满月的时候,我就被征召入伍了。现在他应该已经有差不多三岁了…不知道他会不会叫爸爸…”他的表情笑中带着忧郁:“我每晚都会为他祈祷,希望他健康成长。”
“等战争结束后你就可以回去看他了。”黑痣守卫自己也知道说这话是多么荒谬,从三年前开始从军,他都想着同一个愿望。但是战斗打完一场又一场,身边的伙伴一个接一个地死去。原本他是负责帮骑士牵马的仆从,因为侍奉的骑士在战斗中阵亡,被安排到后勤中。炊事、洗衣服、放哨,什么都做过,很庆幸没有参与过前方的战斗。不过谁会知道哪天人手不够的时候他会被拉到前边打仗呢。
“你呢,你成家了没有?”崩牙守卫问到。
“还没。我父母早死,家里特别穷,一年下来除了交给领主的粮税,剩下的口粮都不够吃。因为太穷了,一个姐姐卖给别人做老婆,一个弟弟也送到别人家抚养了,而我自己则跟随了一个自由骑士,做他的仆从。不过那人也一穷二白,只能保证我的温饱。他参与了侵略迪蒂亚的战争,然后战死了。像我这样穷的,哪个女人愿意跟我在一起呢。”
“那就无牵无挂了。”崩牙守卫说:“可怜我的亲人啊。假如我回不去,他们该如何过活呢?”他双手合十:“愿战神卡奥斯坦保佑我们节节胜利,愿命运女神莎维妮卡保佑我能平安回到亲人身边,保佑我的亲人平安,疾病远离他们。”
“你这人还挺虔诚的嘛。”黑痣守卫半开玩笑地说:“不知道有什么神可以保佑我发财,摆脱贫困,或者保佑我能娶个老婆。嘿嘿,如果能实现,我以后每天都祷告。”
“繁衍之神伊芙琳娜主管爱情与生育。不过要发财的神…或者幸运女神能帮到你,…”
“如果真那么灵验我们就不会再这里了…”话刚说完,突然外面传来了女人的叫喊声,他们两个都停了下来,钻出头到外面看个究竟。
“不要,放开我…”一个衣服扯得破烂,头发散乱,乳房和大腿都露了出来的女人被几个士兵拉扯着。那个女人哭哭啼啼的,一路求饶:“求求你们,不要这样了…呜…呜…我求求你们…不要…”
“臭婆娘,别那么大声。再嘈我就把你的舌头割下来。”其中一个手臂上绑着一个袖章的军官骂道:“你不想像你父亲那样的下场就好好听话,别惹怒本大爷。”他指着吊在不远处一棵苹果树上的尸体。那具尸体还没腐烂,血液从头颅上顺着脖子和身躯一直流到脚底下,然后一滴一滴地滴在下方的泥土上。几只乌鸦停在他的肩膀上,啄食他的尸体,两个眼窝只有黑暗的空洞。
说着把那女人推到一口井边,女人上身弯着趴在井口彻的泥砖上。从井口向下看,借着月光可以隐约地看到井底下的那具尸体,那是她的母亲。她死的时候还怀着另一个快要出生的孩子。
“好好听话,我至少给顿饱饭你吃。”那军官解开了自己的裤带,把裤子拉到膝盖以下。其他几个士兵在旁边观摩等待着,发出淫荡的笑声。
“他们又干她了。”黑痣守卫小声地说。
“多么可怜的孩子。”崩牙守卫和黑痣守卫不约而同地缩回帐篷中,毕竟外面的凉气使他们有点受不了。而那女人凄惨的声音与士兵的笑声穿透到帐篷里,连那几只信鸽也停止下来啄食。
“我也想去试一试。不过我猜拉夫是不让我做的。”
“你给钱他或许可以。”崩牙守卫想了想又说:“不过那个女孩实在太可怜了。她本应该可以平淡地生活…愿命运女神眷顾他。”
“现在这妞成了他的摇钱树了。”黑痣守卫继续说:“刚开始的时候就只有马塔基大人能享用她。马塔基大人玩厌了就扔给了拉夫,拉夫现在每次都向买春的下属收取两个铜币。当然,我怀疑他会将大部分收入进贡给马塔基大人,要不,大人不会明知道他做这勾当而不制止。”
“如果那场战争是卡丁拉布尔取胜,就不会有这几年的战争了…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崩牙的守卫说道。
“这个世上哪会有如果。”黑痣守卫激动了起来:“卡丁拉布尔的灭亡是他们应得的,他们这种狗娘养的大爷们平时那么风光,吃得好住得好,完全都不顾我们这种穷人的感受,还连年加税,我们连温饱都顾不上。加文那淫魔有了妻子还不够,还抢了别人家里的闺女自己享用,被人发现后还杀人灭口。本来作为一个王储要处理这种事易如反掌,但他是多么的愚蠢,他杀的可是四大家族的子弟啊。最后这一切被发现后,首都都沸腾了起来,大家都要求处决加文…”
“那都只不过是谣言,是谣言。”崩牙的守卫摇着头说。
“很多人都这么说的,怎么会是谣言?”黑痣守卫反问道。
“我见过加文王子,我觉得他不是这样的人…”崩牙守卫说:“我在都城生活的时候,加文王子深受爱戴。特别在他担任法务大臣的那些年,都城的治安都好了很多。”
“人心隔肚皮啊,兄弟。卡丁拉布尔王族在那个旱灾的几年不顾人民死活,他们在高墙内大口大口的吃肉,我们这些人却每天受到死亡的威胁,尽管他们的粮仓里的粮食堆积如山,却从来没有想过分一点给人民。”黑痣守卫坚持着自己的观点。
突然,外面传来一声男人的叫声。
“用得着这么大声吗?”黑痣守卫带着怨恨的语气说,但刚说完,又传来了另一声惨叫的声音,比刚才的更大声,并伴随猎狗的狂吠声。他们感觉有点不对路,打开帐篷的门帘走了出去。
只看到两个斥候从农舍的房顶滚了下来,鲜血直流,两人看到这个情景都傻了眼。接着,几个身穿锁子甲的骑兵骑着马拿着武器冲进了庭院,将院子里的士兵一个个砍翻在地。这时不知道从哪里才响起号角,正在快活的拉夫也吓得脸发白,急急忙忙拉上裤子和其他士兵冲向兵营,将那个女人留在原地。
“快…快…放信鸽…”黑痣守卫牙齿都在颤动着:“快把信鸽放走…”他连忙拍打崩牙守卫的背部。
接着,两人慌张地匆匆将鸟笼里的鸽子拿出来:“诸神保佑,诸神保佑…”崩牙守卫两手发抖,几乎抓不住笼里的鸽子。外面传来一阵阵厮杀的声音,其中还夹带着狗的哀嚎声。两个各自捉着一只信鸽,粗暴地从帐篷的窗口位置扔了出去。
“快逃!”两人现在唯一的想法便是。
两人偷偷地窜出了帐篷,沿着农家的田园外围逃跑,刚下完一场春雨,泥土很松软,鞋上沾着泥头,越走越慢,走不了多远,便被几个敌方的士兵抓个正着。因为他们身上没有武器,就被生擒活捉。
“大爷饶命啊!”黑痣守卫吓得尿了裤子。
“诸神慈悲,诸神慈悲。”崩牙守卫反复念道。
当他们被押着走到农舍前,看到一具具倒在地里的士兵尸体,有的被弓箭刺穿身体,倒在地上一动不动。有的脖子上被割开,血液流满一地。有的身首异处,头颅的眼睛都还没来得着合上。有的肠子散漫地,屎尿都混杂在里面,散发着血腥的恶臭。即使经历了不少战斗,看到此种情景,崩牙守卫依然感觉到反胃。
农舍上原本的两面旗帜被新的两面旗帜替换了下来,一面是烈焰凤凰旗,比它矮一点的是黑水牛旗。
他们两人被扔到俘虏人群里。黑痣守卫一眼就认出洛查•马塔基,他体型臃肿,额头、手脚都布满了新旧的伤痕,血液在新的伤口上流了下来,沾满了整件羊毛内衣,显然是因为战斗来得太突然,来不及穿上盔甲。拉夫也在他身旁,但毫发无伤,想必是没有抵抗就投降了。其他生还的同僚,加起来大约四五十人左右,其中超过一半都受了伤,有的少了一只手臂,有的缺了半边耳朵,有的没了眼球…
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走了过来。这个男人看上去已经六十岁出头,但依然精神抖擞。他身穿一套银色铠甲,头盔下一脸黑白混杂的头发和胡须,两眼有神。背后的蓝色披风上绣着一只低头吃草的黑色水牛。在他身旁,站着另外两名骑士,一个身穿锁子甲,约莫二十多岁,体型健硕,皮肤黝黑。另一个看似接近三十岁的则同样穿着银色铠甲,中分的黑色头发下是布满麻子的脸庞。
“公爵大人,所有俘虏都已经集中在这里。”皮肤黝黑的骑士报告说:“我们活抓了马塔基和他的部分人马。”
“做得很好,丁伯。”这位首领说话时中气十足,向另一位骑士问:“比尔,外围情况如何?”
“没有任何人逃脱。我们将他们放出的四只信鸽都成功射了下来。”比尔向一个士兵使了个眼色,那士兵便将四只信鸽的尸体扔到俘虏的面前。崩牙守卫和黑痣守卫看见后互相对望了一下,轻轻地摇了摇头。
然后,洛查•马塔基被揪了出来,马塔基显得有点慌张,但依然用语言虚张声势:“你是谁?有点本事,竟然能活抓我洛查•马塔基大人。放了我们,跟我们凯泊迪米那合作,日后必然荣华富贵。要不,你就跟这个国家一起灭亡。”
话刚说完,丁伯就在他身后狠狠地踢了他的小腿。马塔基便不得不单膝跪在众人面前。“你平时没学习各个家族的家徽的吗?”丁伯指了指新升起的旗帜。
“我是巴尼斯塔特家族的立顿。”立顿自我介绍说。
“原来是杰兰多第一猛将立顿。”马塔基裂开嘴笑了笑:“能栽到你手上我认命了。不过,根据情报,你不可能那么快到达这里…”
“我的大部队还在后方。”立顿摸着下巴的胡须:“我只是带着我的小部分主力先来一步。我现在问你,像你这种规模的小部队在费尔赞平原附近有多少个?”
“呸!”马塔基啐了啐口水:“多不胜数。我们到处杀戮扫荡,奸淫妇女…”话刚说完,丁伯就往他脸上狠狠地一拳。
“其实我们杰兰多北部的地方小领主也一大堆。你们都只不过是送死的马前卒。”比尔接过话:“你最好还是乖乖地交代一下情况吧。”
“我说,我说!”拉夫一个劲地试图往前靠:“我把我所知道的都告诉你们,放我一条生路。”马塔基回头狠狠地盯了盯拉夫,拉夫不敢将视线跟他对上。接着凯泊迪米那的士兵一个接一个地接受盘问,期间有的被打得口吐鲜血,有的本身已负有重伤的因流血过多已昏厥过去。
当盘问完成后太阳都快出来了,丁伯带着农家的女儿走了出来。那个女人换了一套衣服,但脸上的瘀伤依然清晰可见。
“小姐,你叫什么名字?”立顿公爵礼貌地问。
“大人,我叫拉娜。”拉娜不敢正视立顿。
“别害怕,拉娜小姐。”立顿以一个长辈的关爱语气说道:“刚才丁伯和比尔问你的事情他们都已经告诉我了。对你和你家人的遭遇,我感到很遗憾,我们来得太晚了。我已命人将你父亲的遗体从树上放了下来,你母亲的遗体也从井里拉了上来,稍后我们将会把他们安葬。”
“感谢你,大人。”拉娜忍不住流下了泪水,并开始抽咽了起来。
“孩子,别哭。我会为你主持正义的。”立顿走近她,递给了她一块手帕:“现在你就从这堆人当中把他们认出来。”
“公爵大人!我已经将我所知的全部告诉了你!”拉夫想冲上前,但马上就被两个士兵按倒在地,他一边挣扎一边说:“你不是说要放我们一条生路吗?”
拉娜站在立顿耳朵旁边小声地说着,不断地指向俘虏人群当中,红肿的双眼充满着仇恨与悲伤。
“没错,我答应过你们只要交代了就放你们一条生路。”立顿听完了拉娜的诉说后,对着所有的俘虏说:“我说话算数。”然后他冷冷地说:“将所有奸淫者阉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