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空旷的苍穹,似乎蒙上了一层阴郁。
这年初春,她楼下的柳树又开始长出了嫩芽。每天早晨,她总会习惯的对着窗外,眼睛也总习惯地定定着盯着窗外。似乎历了一冬的冷劫,光秃秃的柳条相互耷拉着。树干全是灰蒙蒙,尽显苍老的颜色。初春,一场春雨,几缕柔风,几束暖阳,似乎一夜之间柳儿全变了样儿。它们每天都在翩然起舞,她总是无比羡慕,眼里却只有无限的落寞。
无数个日月里,她每天都干着千篇一律的事,每天都是枯燥无味的生活。每天都要和第一班公交相遇,每天晚上又带着满身的疲惫回到自己的小出租屋。似乎这一切只要地球还在转下去,她的生活也就这样过下去。
公司里,她和同事的关系很平淡,淡到在街头遇见的寒暄都觉得没有必要。她大学毕业那年,父母让她来到这个城市,那时的她也觉得京城的发展机会要比小城市多。她在北京待了四年,可在这座城市里,她却越来越觉得这座城市变得愈加冰凉,她体会不到丝丝温暖。她在这里并没有什么朋友,无论什么时候她总是一个人。
在这座冰冷的城市里,她每天都赶着最后的末班车回到自己的小房,可能只有大晚的公交才能让她有丝丝享受。她脸总是靠着窗,眼睛朝着那一轮孤寂的小月瞧着,北京阴霾的天空似乎很少能有满天的星斗。她总有一种自己就是那轮小月的错觉。她想,要是哪天她突然死在了这座城应该也没人为她稍微沉默过一会儿吧。她总是这么悲伤。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心情总是阴晴不定了。心房好像裹上了一层雾霾,风吹不走,阳光晒不散。
有时候她看着郊外辽阔的麦田,总让她有一种莫名的心慌。“难道弄丢了什么宝贵的东西了吗?”,她总是这样给自己解释。可是她却怎么也弄不清她丢过了什么。
每天,她穿行在人群里,很多时候她总觉得她这样活着只是在浪费北京稀少的空气。她不知道她在追求什么。
有很多时候无事可干的时候她总是把以前的回忆拿出来在脑海翻翻。她看到了很多时期的她。小学的她总是很调皮,和小区的小男孩儿打架犹如一日三餐的事。初中开始,她一直梦想着要当个写手。高中,她最喜欢的作家叫三毛,她最喜欢的词人叫纳兰容若。那时她心中幻想着撒哈拉的残阳泣血,她想她会同一个人“弦琴白马,枫落残红。琴音奏出春花秋月,你牵着我的手,没了悲凉。”。
“以前的自己还是很能想象的呢”,她总这样评价以前的她。
这年初夏,北京的夏天已经很热。她被查出她患了中度抑郁症。这样的结果倒是让她有了难得的一丝快感。她想“看吧,我就说患了抑郁症吧”,这证实了她被查出患抑郁症之前她的猜测。
她变得越来越消极,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也总让她觉得很焦躁不安。但她却没有对任何人说起她患了抑郁症,甚至是她上司。
她窗外的那株柳树的叶子已经变成了墨绿色,她站在窗前观察着外面的一切。她羡慕着微风,羡慕着阳光,甚至是羡慕路边被人踩到只有隐约半截的小草。
她在公司变得更加沉闷,领导开始找她谈话问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其实她并不想告诉任何人关于她已经确认患上了抑郁症的事情。可是她觉得很累,一切都好累。她给她爸妈打了电话。
这年初秋,她辞掉了做了四年的工作,回到家里。在休息期间她申请了一个志愿到贵州大山支教一年的志愿者活动。
九月初,她踏上了前往贵州支教的火车。几天后,她出现在贵州一个小山村的学校里。
在这里她看到了很多村民淳朴憨厚的笑脸。她被这里的孩子纯真笑脸迷醉。这里的人,好似大山深处的精灵。她想,这次,她应该不会再把自己弄丢了吧。
她支教的学校很小,木头建造的楼层,好像有了一定的年头。教室不大,门板也已留下了岁月的足迹。课桌上,留下了属于很多人的坑坑洼洼。木头架起的黑板,也失去了它原先的光泽。教室外面的操场,只有两个篮球场般大小。周边并没有什么名贵的花,只有疯也似的野草。可是她却体会到了从未有过的自由。
课上,她给孩子们讲了很多关于她,关于外面世界的故事。课下,她和他们闹成了一片,相互戏耍。
在这的前几个星期,她水土不服病了一次。有一天早上她情况好像变得有点严重,就没有去上课。那天下午,她的一个学生带着一个中年妇女来看她。她学生说那个中年妇女是他娘。中年妇女给她带了一些吃的,还给她熬了一锅鸡汤,然后让她先喝汤再吃些东西病才能好得快。临走前一直在嘱咐她平时多穿些,山里风大。又说让她有事就去找婶子,别客气,婶子家就在学校旁边。这里的人总在无意识间给她带来温暖和爱护。
之后一切都还算顺利,她对于这里的一切适应的很快,有时候她对这里总有一种似曾到过的错觉。
休息日的时候她总会跟着村里的孩子进山,小屁孩们放牛玩闹,她就沿着陡坡登到了山顶。在高耸的锥上,触手扶云,俯瞰山川流水,一片波澜梯田,稻香片片,田上三俩人群。她总下意识念出那首《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
喂马,劈柴,周游世界
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
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从明天起,和每一个亲人通信
告诉他们我的幸福
那幸福的闪电告诉我的
我将告诉每一个人
给每一条河每一座山取一个温暖的名字
陌生人,我也为你祝福
愿你有一个灿烂的前程
愿你有情人终成眷属
愿你在尘世获得幸福
我只愿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她好喜欢这里的一切。这里的山、水、野猫……,她也拥有了同他们共同享受微风的自由。可是她更喜欢这里的人,这里让她满浸霉味的心房,终于裂开一丁细缝让一团温暖的阳光圈绕。她一直期待着风的到来,吹散心里的雾霾,还她一片春暖花开……
这年冬天,她没有回家。“我该拾回我的梦想了吧”她对自己说。
她游过了西南的很多地方,她知道了贵州各个地区苗族之间就有很大的差异,她知道了少数民族没有吃元宵饺子的习惯,她去过云南,又到过了很多地方。在旅途中,她遇到了很多聊得很嗨的驴友。在这里,给她指路的人们总是笑着对她说话。她心底好似有一个声音在慢慢坚定“我也可以笑得很美!”。
旅途中,她写下了自己的见闻和游记。用相机记录下了她的足迹。她存了很多照片。
在假期的最后几天里,她在回程的火车上遇到了一个人。那人告诉她他穷游过很多地方,途中遇到了很多趣事。她想他应该如沈从文的那句:
我走过许多地方的路
行过许多地方的桥
看过许多次数的云
喝过许多种类的酒
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
如若他也曾深深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应该能完全理解沈从文先生当年说这句话时的心境了。
和他聊天,她有一种“相见恨晚,白首如新,倾盖如故”的感觉。第一次,她似乎明白了相见恨晚的体会。他说着很多天南地北,中国内外,而她至始至终脸上都挂着笑容。或许,她自己都没曾发觉到她的笑有多么温暖。温暖到足以柔软了那个人的心房。
临下车前,那人问了她名字还有电话住址,她只告诉了他她叫什么。然后她说了一句“如若只是过客,那就这样了”然后她便匆匆下了车。不过那人却给了她他的联系方式和地址,为此她只有一笑而过。
新的一年初春,她回到了支教的小山村。婶子给她送了自家腌制的腊肉,没有防腐剂的腊肉里充满了婶子善良的温度。
开春,她让婶子给她弄了一小块菜地,她自己亲手把种子埋进了土里。因为村民过的都是自给自足的生活。村子离县城有三个多小时的脚程,通到县城的也只有一条缠在山腰的曲径小道,连接着几座大山。
这里的电灯亮仍是发着暗黄柔光的灯泡,有些复古。夜里,劳累了一天的村民早早就歇下了。而她却在夜里冥思着文章的构架。
学校位于村子的最高地,从她房间的窗户可以看到整个山腰上的村子只有三三两两的人家还在亮着昏黄的灯光。
夏天晴朗的夜里,她很多时候都会靠在窗边感受着山风,静静地看着月光下移动的山岚。山里的夜空是最原始的,能看到漫天的星星。夜里很静,周围的一切好似都在对着自己的闺友耳语着什么。萤火虫在相互围绕,窗外的小树在打着手语。“周围好像很活跃呢”她想到。
雨天的夜里,写好了她要写的东西后。她想“雨滴会不会疼?打在房瓦上的声音如此清脆”。佛经。她觉得,这清脆的雨声还真的好似佛经呢,可以洗净内心铅华。她喜欢听着雨声入睡。“这就是这世界上最安逸的安眠曲”临睡着前她呢喃了一声。
偶尔,她会想到那个人。她有想象过那个人要是现在在她对面的场景。他俩应该会聊起很多东西,之后会一起穷游,一切写属于各自的游记,一起追求他们的梦想。只是她又觉得,有些人可能注定只是个过客,她明白,所以她从不曾给那人打过电话或者寄过一个问候的明信片。
在这一年里,她辞了工作,寻回了自己的梦想。她有时曾疑惑“我真的有过那过去的四年吗?”。
在这里待的最后一个月里,她最后一堂课上问她的学生们,“你们长大后要做个什么样的人?;你们的理想是什么?;你们想要什么?”。她告诉他们,确定了自己的目标和理想,就要记得一直朝前走。不要轻易回头,不要轻易迷失了方向,不要弄丢了自己,不忘初心。这就是她给孩子们上的最后一堂课。
之后她到县城的邮局把写了她在小村生活的游记寄到了旅行杂志社。然后给家人和朋友打了电话。她有过给那个人打个电话的念头,可心里一直在告诉自己这样做不合适,最终什么都没有做过。
她把菜园的东西交给了嫂子。在最后的几天,她又把过去一年经常爬的山又爬了一遍。这天她照例爬到山顶,然后在那儿待了很久,想了很多。在她下到山腰的时候听到婶子在离她不远处坡下叫她。她继续朝婶子的方向下去。几分钟后,她走到刚才婶子叫她的那个位置,然而她并没有发现婶子的身影。她正纳闷的想难道她……,这时身后响起了一个声音“好久不见!你可还记得我?沐沐”。这一刻,她笑了,花开一世,暖如初阳!
那一刻,她心底有一个声音响起“阴郁的天空总算都晴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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