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指哥是他同事,也是朋友。两年前,他在后厨打杂,尾指哥是他师傅。
当他说“尾指哥”三个字的时候,我以为是凶猛的大汉形象。却是,教会了他很多,尾指哥不爱说话,做事很利索。没有尾指。
一个夏夜,像往常一样,下班很晚。初来乍到的他,需要学习的很多,厨房里只剩下他和尾指哥。
天气很热,汗水冲破了仅限的意志。趁着抬着泔水桶往外走时,一阵刺鼻的臭味,他提起请尾指哥一齐小酌几杯,尾指哥笑得有些疲惫,又很从容。
我猜想他们是去了小酒馆,或者路边摊,可能来得更加亲切。三两杯下肚,他请教了些许,也抱怨了些许,关于厨房的琐碎。尾指哥并没有不耐烦。
他说“尾指哥像个老父亲”。在我认知里,好像只有“老父亲”说出来的话,才足以抚慰风尘,才足以让人感到踏实。
或许是那晚的月儿格外的明亮,饱满得像刚出生的婴儿的脸蛋,一样稚嫩。
所幸,一吐为快,将家里的情况告知。尾指哥说:“人是不会在快乐这个东西上得到满足的,所以没有谁是一直快乐的。”钦佩的是“满足”一词,恰到好处,让我想起每次餐厅里的畅饮,不管喝了多少种类,感觉还是亏了。
尾指哥说:“小兄弟,你的生活才开始,别气馁!”他突然字里行间夹杂着英气,原先带着疲惫的标点符号,瞬间也慷慨激昂。他说:“从那晚以后,我就像有了骑士精神一样,没有马,没有盔甲,自带一双凝视前方的眼,为生活矢志不渝。”
他用“黑白夹着灰”形容尾指哥的世界,我起初不太敢想象。
尾指哥四十岁有余。拿起一杯酒,说起自己的故事。年轻的时候,父母都是肺癌晚期。“还好。不到两年他们就死了。”脸朝下,两滴眼泪刚好掉进酒里,和“还好”配合得刚刚好,不温不热。
“干!”尾指哥抬头望着天空,来不及体味方才夹着一点咸味的眼泪,酒精就直接冲过喉咙。他说:“我看着那股劲,就感觉他爱嗜酒。”
他那句“尾指哥什么都干,像现在的我一样。”让我想起上次讲述他自己的故事,只要能挣钱,什么都可以,只管一个人往外走。
尾指哥一开始帮人守着场子,成为打手。“那个时候我们那个年代,挣钱易,命贱就行。”说着说着尾指哥总是付之一笑,好像什么事都能解决一样。就像背上那道口,看吧,尾指哥又开玩笑了:“自己缝的。”后来,尾指哥找了汽车修理厂赚工钱,工资只够两顿饭。
“谁的头顶没有灰尘,谁的肩上没有过齿痕。”
我猜想着尾指哥的感情,是否和电影里的一样,大嫂也特霸气。可是啊,尾指哥结婚的时候,没去民政局,嫌麻烦。“那时候人都很实在,没有那么多顾忌。”
“嫂子,不爱说话,像个傻子。”尾指哥望向别处,又转移了话题,说回修理厂的那段时间,老板看不惯脾气太直的,炒了鱿鱼。尾指哥突然有些得意,因为把人打进医院,又是那些朋友找的尾指哥做事。
还没问这些所以的朋友的来路,尾指哥就给了自己几记耳光,硬是把眼泪逼了出来。“嫂子难产死了”,自己却在外面喝酒,“这就是报应”,脸上的印记被变得滚烫,好像永远抹不去一样。
想起电影《心花路放》里面一幕,黄渤在机场接到电话,前妻要结婚,不敢声嘶力竭,左右晃动的下颚,掌心托着眉心,生怕心中的那份哭发泄而出。一回头,看见徐峥站在身后,几度眨眼,把眼泪憋回去。我想起一个词,叫“绝望”。
终于,我明白尾指哥名称的缘由。尾指哥割掉自己的尾指,放进妻子的骨灰盒中。以为是漫长的摇头,却是不停的点头,这一次,眼泪掉在地上。他说也跟着落泪了。
后来尾指哥说:“试着多去释怀一些不好的事物,反之会越陷越深。”
回到家,他关了灯,小心翼翼看了看母亲,睡得很香。
又咀嚼了一遍,尾指哥那句“还好”。
述/小天
文/虹
图/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