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游。我不知道自己流浪了多久。
几乎忘了生养我的小镇。
旅店与驿道,集市和野村,迎我送我。
河东赶骆驼的贾人,喝醉了酒,说北地起狼烟,有烽火。那地名,分明是我的生地。
抓住他,厉声再问,竟不是胡话。
夺门而出,鞭打快马,抵我小城。
大兵围城。远远地我跪下,恨恨地抽自己的耳光。
杀一条血路,我入城。我要见我的乡亲父老,看看我出生的窑洞。
没有,无一百姓。鏖战的,只是疲惫而羸弱的兵士,刀砍钝了刃,枪折断了杆。
我大呼猛进。我眼发红,我如疯,呼呼着只知砍杀。我一步不后退,身后起来了战士,紧紧地拥着我,我们向前。
敌太众。城墙被攻破了一个个缺口,城破在即。
不能。众人涌来,沙石泥土,欲筑坚城。
敌炮隆隆,城墙危危。敌若入城,城必不城。
走向城墙,我躺下。我吩咐筑墙的兵士,把我夯入墙体。我这身躯,是最好的筑城材料。
他们落泪,他们不下手。带头的将官,我的兄弟。他挥手,土石盖上我的身子,我身入墙。
堆骨成城,聚血成池,哪有击不退的强敌,哪有战不胜的神话。战士发力,奋力,拼力,全力,尽力……
墙终没倒,城竟没破。后来的少许援军,赶走了十倍的劲敌。
我看见,外迁的百姓,扶老携幼归来。家园仍家园。
我白发老父,我少年小儿,我苍颜之妻,都归来。他们没有人知道我归来。
他们当然以为我浪迹无穷,不思故地。
不知不悲。
那个指挥护城的兄弟,时时来看他们。他待我父为父,视我儿如儿。
我含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