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日本,谈不上有多喜欢,但当决定了要去日本旅行,还是挺期待。独自带着女儿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国家,不会说日语,英语也很糟糕,又没有太多国外旅行的经验,而我心里偏偏喜欢这种新鲜的小刺激。
大约提前半年就开始筹划,马上要出发的时候,却发生了福建女教师在北海道失踪的事件。亲朋好友立刻表示了无限担忧,一天早晨打开手机,一下子收到三条朋友们转发过来的相关消息,让我本来踌躇满志的内心也不免有些忐忑。我问老公:“我俩去日本,你不担心?”老公略微迟疑了一下,说“我还是相信你的能力的。”但我还是从他略微迟疑的几秒钟里读出了一丝担忧。
机票酒店都已经定好,取消行程就意味着要损失一万多块钱,而且我也不可能仅仅因为这种小概率的事件就改变自己的计划。于是,在一片“一定要注意安全”的殷殷嘱托声中,我带着女儿如期出发了。
走出地铁,我和女儿站在了清晨七点东京的街头。
面对着鳞次栉比的高楼和纵横交错的道路,我一手拿着地图、一手拿着导航,依旧是茫然一片。
凭着感觉走吧。街道安静整洁,没有一个行人。走出好远看到一幢大楼前站着位保安,赶紧拿着地图问路。保安从衣兜里掏出眼镜,对着地图仔细研究了半天,才恍然大悟地“噢”了一声,然后笑容满面地说了一堆英语,我直接蒙圈,一句也听不懂。
之前出机场搭乘地铁,周围都是一样的亚洲面孔,随处可见中国汉字,车窗外是一座座中国拱脊式建筑,感觉东京丝毫没有违合感。而此时,站在陌生的街头,面对热情帮助却无法理解,第一次有了身处异国的感觉。
英语听不懂,但手势还是能看明白,我们走错了方向。于是原路返回。再次回到地铁口,还是不知道该往哪儿走。继续找人问路。周围依旧那么安静,偶尔出现的几位行人,也都在街头匆匆而过。不远处走来一位老人,上班族的打扮,白衬衫,黑色的公文包,目测至少六十岁以上,干净清爽,还有淡淡的香水的味道,这又一次提醒我,这里不是中国了。老人家显然对这个地方很熟,只看了一眼地图,就告诉我该怎么走,而且非常详细,依旧是英语,但这回至少听懂了几个单词。
我们要住的赤坂第一住宿酒店,位于一片住宅区内。办完入住手续再次出来已经是上午九点多,街区里依旧是行人寥寥,路旁的店铺都还没有开门营业,这就是勤劳的日本民族的生活日常?
街角的面包店飘出浓浓的咖啡香味,不禁让人饥肠辘辘。看来也没有别的选择,到日本的第一顿早餐只能是面包咖啡了。店里的一切和国内没什么不同,只是服务生送餐的时候,蹲下去单膝跪地,笑容满面地把餐食一样一样的摆在桌子上,让我知道,这里真的是日本了。
吃完早餐去上野公园。这座赫赫有名的上野恩赐公园,和中国南方随处可见的那些普普通通的公园一样,面积不大,植被茂盛,空气中有植物与泥土混合的味道。过了樱花季,公园里人不算多,整体感觉依旧是安静整洁。
上野公园
而浅草寺就完全是另一种情形了。通往寺庙大门的道路两旁一个接一个全是店铺,人们选购、拍照,人头攒动,热闹非凡。这里和中国的大多数寺庙一样,商业的喧嚣早就冲淡了佛门的清静。唯一不同的是,这里不收门票,也没有几千一柱的高香,所有的商品都明码标价。
逛完这两个打卡式的景点,我们果断地放弃了富士山。相比人群拥挤的景区,我更愿意混迹在人群中,感受东京最日常的生活。
在东京出行,绝对离不开地铁。东京的地铁被认为是世界上最复杂的线路,但无疑它也是最便捷的。步行十来分钟,基本上就有一个车站。车站里冷气十足,电子屏显示着下一趟列车的到站时间,每隔三五分钟就有一趟,快速而且准时。站台上划出了等候区域,所有的人都站在线内安安静静的排队。我见过早高峰时的车站,等候上车的人排起了长长的队伍,但每个人都平静从容,看不到匆忙焦虑的表情,好像没人会担心上班迟到。人们自动保持着间隔,疏落地站着,一个一个地上车,没有人争抢,也没有人交谈。列车上也是安安静静,大多数人带着耳机低头看手机,偶尔也会遇到几个读书的。到了站一个一个地下车,堵在车门口的人即便没有到站也会先下去然后再上来。每一个车站通常会有十几个甚至几十个出口,通往商场、餐厅、写字楼或者地面,人们很快走出闸口,消失在这个城市的角角落落。
提前买了地铁三日票,可以无限次的乘坐地铁,因此不用算计路费,也不用担心坐过站。我们到东京站就纯粹是为了感受一下这个亚洲最大的车站。东京站建于1927年,地下六层、地面一层,是汇集地铁、火车、新干线等各种列车的大型运转站。如今,东京站每天有4000次列车、200多万人次往返,可能因为它有18个入口,56个出口能够快速的疏散客流,整个车站显得繁忙却并不拥挤。
随便找个出口走上来,直接进到了一个大型的购物中心。有商场、咖啡馆,还有一间规模很大的书店,整整四层楼。一至三层都是日文书,各类书籍琳琅满目,只是一本也看不懂。四楼一半是英文书,一半是文具,有很多漂亮的信封和信纸。女儿立刻被那些文具吸引得迈不开脚步,我只好一个人四处闲逛。在书店的一角,有人在卖印章,也可以现场雕刻,各种石料做成的小巧的印章,刻着寓义美好的汉字。我不禁有些好奇:有多少日本人能真正了解中国的传统文化,喜欢用印章?聊了几句,竟然他乡遇故人:老板是一个上海人,来日本做这行已经三十年了。他告诉我日本人写信的时候要用印章。到现在也有很多日本人喜欢写信,特别是过年的时候,通常会给亲朋好友亲手写封信,结尾盖上印章,他们觉得这样很真诚。“哝,”老板指了指卖文具的地方,“那边有很多写信用的东西在卖。”
记得有一阵,网上热传木心的那首《从前慢》,从前的日子很慢,我们步行,我们写信,我们一生只爱一个人……诗歌转了好多次,心里也感慨了好多次,可我们依旧习惯了手指在屏幕上快速飞舞。科技让我们飞速向前,许多美好的东西因为它太慢,渐渐地被我们落在了身后。那些和纸做成的精美的信笺,让我都有些爱不释手,动员女儿买下来,她犹豫半天,觉得自己丑丑的字体配不上这么漂亮的纸张,最终没有出手。
都说东京人的一天是从挤地铁开始。这里,热闹、欢快,是最活色生香的市井生活。从冷气十足的地铁里出来去看皇居,立刻被酷热和静谧所包围,看来天皇的生活确实是不同于常人啊。隔着护城河,皇居的宫殿隐藏在绿树浓荫中。下午三点,站在二重桥上,眺望宫殿露出来的一角,我和女儿不约而同地想到:此时的天皇在干什么?他知不知道每天都有这么多人来看他的皇宫?回去的路上,小小的人儿也不禁向我感叹:“天皇虽然有我们想不到的富贵奢华,但他不能随便走出皇宫,四处游玩,也不算是很幸福吧?”我笑了,谁的生活能够完美无缺呢?哪怕你贵为皇帝。
逛了一圈皇居已是满头大汗,赶紧找地方乘凉。走进一家冷饮店,店面不大依旧是干净整洁。旁边的位子来了两位老婆婆,六十多岁的样子,衣着朴素,但都化了妆,抹着粉底涂着鲜艳的口红。两人找到位置开心地击掌大笑,看来也是在外面被热得够呛。一个坐下,另一个去点餐。不一会,点餐的端着托盘回来了,托盘上只放了一杯饮料,而另一位也没有任何的不适,笑眯眯地站起来去买自己的饮料。我坐在一旁真的有点惊掉了下巴,在国内,我们要是谁敢只买自己那份,一定会被孤立到没朋友吧。不过,我也真是佩服日本人的肠胃,六七十岁的老人,加冰的饮料也能咕咚咕咚往下喝,我们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天天喝冰水,估计也会被老妈骂个臭死,真是一方水土一方人啊。
每天晚上回到酒店,女儿已经累得再也不肯多走一步。这样的体力,真是想踹她两脚!留她在房间休息,我便只能在周围闲逛。酒店位于港区,真是一个安静的地方,从早到晚看不到几个人。小巷子里隐藏着一家家小店,西餐、寿司,面积不大但个个装修得精巧别致,都是我喜欢的调调。想找一家进去坐坐,才发现,这里不是旅游区,没有店员会说中文,拿来的菜单也都是日语和英语。尴尬地退出来,再进一家,依旧如此。此刻,我真是无比深刻地领悟到,学好英语是多么的重要!
站在夜色渐起的街头,我是再也没有勇气继续往下走了。有些情绪低落地回到酒店,想起我的一位非常自律的朋友,在三十五岁的时候就许下心愿,每年要学会一项新技能,去一个新地方。如今,我站在了东京的街头,只是这一年,我已经44岁了。无奈地苦笑一下,拍拍脸,安慰自己,什么时候开始都不算晚吧,明天我还有新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