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面包
冰冷的暴雨冲刷着冰冷的城市,冰冷的重机械混着深晦的不安,这是《暴雪将至》。
很少人死了,却依旧活着。大部分人活着,就像死了。但还有人不要死,想活得不一样,却活得挣扎,就像余国伟。
电影开头是2008年余国伟刑满释放的镜头,问他叫什么名字,问他姓什么,他没有什么表情地吐出四个字,“多余的余”。
可惜,到最后,他才明白多余的意思。
那天,他拎着包,走出门。走出这道门,便意味着和过去撇清和重新开始。
天空还是像十年前一样惨白,但却是没有十年前的雨了。一辆警车匀速驶入公安局的大门,就在他出门的那一刻,在他面无表情下的心底泛了些许波澜。
他辗转得知了当年事情后来的一切,荒诞的结果,他的这十年,他所做的一切,竟都是徒劳一场。
他拿着新的身份证,坐上了离开的客车,离开这座他一直不愿离开但如今不得不离开的苍白而无生气的城市。
不管怎样,人们总是喜欢惦记自己够不到的东西,还以为伸一伸手就可以。
车熄火了,暴雪忽至。人们纷纷望向车窗外,他们终究是离不开的。
这雪,十年前也下过,不过是场假的。这车子,十年前也总熄火,但没雪,伴的是暴雨。
十年前,余国伟是炼钢厂保卫科科长,厂里的人都说他“逢盗必破”,是个“神探”。他说这种话他听多了,事实就是如此。
他获得了97年厂里评比的劳模称号,还代表了劳模上台讲话,他双手各拿着奖品和证书,张开双臂,兴奋而高昂地对着话筒喊道,“我余国伟一定会活出自己的精彩”。伴随着运动员进行曲,空中是因为机床常年失修损坏而飘出的大量泡沫,宛如暴雪。
让他记了十年的这项他心中认为十分重要的荣誉,在别人那儿是不值一提。十年后他出狱,来到即将爆破的他曾经待过的炼钢厂,“人总喜欢回到自己得意的地方”。
那边的看厂老头是厂里的老员工却并不认识他,提到97年劳模,老头喂着狗,头也不抬地说,“97年那时候谁还有心思评劳模啊,再说,就算真评了,也轮不到保卫科啊,劳模那都是评给生产部门的”。
十年前评上劳模的那天晚上,余国伟和保卫科的几个同事晚上一块儿喝酒,有人说,你那么厉害,应该申请上调啊,另外那个厂的那谁不就破格进局里了嘛,那可是有编制的。然后大家碰杯,一起祝他早日上调。
余国伟说,“人别老惦记不该惦记的。鸡头凤尾我还不知道吗”。
但他惦记。就算是做凤凰尾巴上的一根毛,他都愿意。不然他也不会那么积极最后变得偏执甚至疯狂得调查连环女尸案,当被警告“认清自己的身份,看清楚自己的位置”,他也没放弃。最终搭上了三条人命。
他想在这个麻木的集体里实现自我一点价值,在这个无情的年代获得一点荣誉。或者,他只是想上调,他想进公安局,进编制,拿到体制内的“铁饭碗”。这是他的梦想。
徒弟的意外死亡,是他梦想路上牺牲的第一个人,徒弟的死是他间接造成的,让他变得更加执着一定要找出真凶,这已经不单单是为了梦想,他还想给自己以后的心安多一份借口。
燕子的跳轨自杀让他从偏执变得疯狂。为了找出这个连环杀手,两个真心待他的人都白白葬送了性命。他好像疯了,他绑着那个无辜的“嫌疑人”拖进了那片荒草地。
暴雨中,他挥起的拳头带着满身的怒气,进行曲响起,那个人被他揍死了。
老张半侧着头,锁着眉头,似是看着车窗外下不停的暴雨,似是看着警车后座上戴着手铐的余国伟,说,“这个冬天是怎么了”。
余国伟是一个超级正的人。他相信荣誉,那个劳模表彰他能记一辈子,纵然评选的时候就根本没有人在意。他相信梦想,老张就是他想成为的人,所以他不明白老张的梦想是离开这里忘记这些,能坐在老家的院子里晒晒太阳。
但他成为不了老张。他伸手在够他够不到的东西。
《暴雪将至》的定位是犯罪悬疑片,但我不想用一部悬疑片来看这部电影,因为你根本不需要去深究凶手到底是谁。
它的现实主义压得让人透不过气。现实的底色永远是悲凉,人生的苦是一场荒诞。我不想去说那个年代错了,才导致那里无数的像余国伟一样的小人物的悲剧命运,因为那个年代就是那样,就在那里,也已过去。
终究,在时代的洪流面前,他只不过是面目模糊的群体。一如爆破后的工厂,轰然倒塌,曾经历历过往都会在记忆里消散,暴雪过后,什么都会被掩盖。
我希望余国伟拿着新的身份证,还有心中的进行曲,走向他的新时代。
PS:段奕宏那细腻又有力的演技是本片最大看点!影帝实至名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