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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 兽 不 可 与 同 群 》
文/黎峰
孔子对隐者的态度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在长沮、桀溺看来,“滔滔者天下皆是也”,而孔子则认为“鸟兽不可与同群,吾非斯人之徒与而谁与?天下有道,丘不与易也。”(《微子》)。
隐者的困境或在于:当他注定要以个人身份选择隐居避世时,却无法广为传扬此一思想,呼朋引伴,否则就不是隐者。当隐者独善其身时,他却无法保证他的家人们仍需维系同这个社会的关系,因为隐者离群索居、自食其力时,他的家人未必愿意一以贯之。《微子》中就记载了荷蓧丈人留子路在家过夜,杀鸡做饭给他吃,又叫自己两个儿子出来相见的情景,它暴露的是隐居在理论与实践两者并观时,确有自相矛盾的地方。
如果把隐者的智慧进一步超拔,我们可以看到道家的影子。老庄代表的道家,由“道”的整体观点来看待一切,孕生平等之心,再解脱各种执著,完成天地之间的一番逍遥游,得到宇宙静观天地辽阔之中人生的定位,就是“道家”的学说了。这一学说不是简单的积极或者消极,而是在我们生命的不同体系上给我们建立起来的一套参照系统。从这里出发可以看到儒道彼此的呼应,即,儒家所看重的永远是大地上圣贤的道德,永远是人在此生中建功立业的信念;而道家看中的永远是更高旷的苍天之上的精神自由,永远是人在最终成全以后的超越。儒家思想在社会这个尺度上,要求人担当;但道家思想在生命层面上,要求人超越。后世知识分子更是把两者结合起来,用“立功”与“隐逸”来统一个人的思想,在“无可无不可”中完成人生奋斗历程,实现了儒道在生命意义上的贯通。
但是,我们不能忽视,儒家之所以成为文化主流,正是“不隐”的结果。儒家可以名正言顺地通过改良教育,结合志趣相近的人,为社会培养精英团队,从事人间的改革,同时又使自己心安。而道家必须求诸少数智慧特高而定力超群的人,无法产生群体效应和哄动效应,故而道家无法成为文化主流,反而有时陷入隐者的困境。
孔子也说过“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的话,实际上他并没有这样做。他把长沮、桀溺这类消极避世而又自命清高的隐士看作是与鸟兽为伍的人,并认为不能追随他们躲避现实。中国古代素有“孔席不暇暖”之说,反应的是孔子一生忙忙碌碌,奔波不定,为实现自己的政治理想而游说列国,奔走于道途,不能久留于一地,可见其积极入世的执著劲头非同一般。
孔子的积极入世精神意味着,自我的实现跟对群体的社会责任感是联系在一起的。事实上,孔子总是把自我的完善同关怀他人、关心社会联系起来。当子路问孔子什么是君子时,孔子的回答便是:“修己以敬,修己以安人,修己以安百姓。”可以看到,自我人格的完善,最终是为了实现社会安定、进步、发展等群体价值。孔子的看法,既不同于无视个体价值的极端整体主义,也不同于排斥群体的极端的自我中心主义,表现了将群体价值与社会进步统一起来的思维趋向。
“修己”是孔子的入世出发点。因为有了社会理想,孔子才毕生“志于道”,决定用“道”来改变天下无道的命运,完成“知其不可而为之”的奋斗理想。在理想不断遭到挫折时,他采用了另外一种方法来拒绝归隐的诱惑,那就是“克己”。依孔子之见,修己无非是以人道原则来规范自我,而仁的内涵原则就是克己复礼。克己复礼,就是用礼来约束自我,从而实现自我社会化。孔子以克己复礼作为自我完善的前提,又把个人的自我完善与对他人的责任联系在一起,正是后来儒家的那种“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传统。这种传统,使孔子的归隐之念始终成为泡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