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八瓣菊是以闲走散行的方式相遇的。端阳节的晚饭后,夫让我陪他到单位取落下的物件。我们避开鱼贯而出的车辆,穿过车水马龙的街头,信步向南走去。
十几分钟的步程,便来到夫的单位。由于我不喜欢与本就陌生,却又假装熟悉的样子和他的同事寒暄,便让他独自前往。我则径自沿着马路缓缓前行,马路两旁是高大笔直的白杨树。傍晚时分,夕阳的余晖洒在茂密翠绿的树叶上,有些晃眼。我抬头观望,目之所及的田野里铺满了厚厚的绿色。紧挨着白杨树的是一排排一米多高的玉米。盛夏时节,一颗颗的玉米青春逼人、清秀挺拔、亭亭玉立地摄人心魄,初形成穗的玉米棒子,像精致的胸针一样装饰在它的胸前。
我向左拐了个弯,跳过一个干水沟,站在田间地头上,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浓浓的麦香味。麦田长势喜人,麦穗扬起高昂的头,连麦芒都威风凛凛地指向天空,像一个执剑问天的侠客。我静观着它们的热闹,夫走到跟前竟浑然不知。
“看什么呢”?夫问。
“你吓着我了,为什么如此悄无声息?”我随口说。
“哪里是我的脚步轻?分明是你太过入神。”夫说。
忽然,我眼前一亮,在与麦田相邻的地里,一种株身不高,叶子似松针的植物映入眼帘。“呀!是菊花。”惊喜的我一时结巴地竟叫不出它的名字来。
“你认识菊花吗?”夫带着几分嘲笑的语气问。
“这是八瓣菊,我小时候就认得它。”一听到夫否定我和八瓣菊的亲密度,我心里有些怏怏不服。
对于八瓣菊,我有着根深蒂固的印象和刻骨铭心的记忆,我从小寄养在外婆家。那时候,农村实行包产到户不久,是人们急切在地里刨金的时代,土地瞬间变的寸土寸金。别人家的院子里都种满了蔬菜,唯有外婆在院里种满了八瓣菊。八百菊的花期特别长,从夏初开到秋末,它覆盖了我大部分的童年。外婆在给我梳头的时候会摘色彩鲜亮的八瓣菊插在头顶上、辫梢上。有时候干脆采成把的五颜六色的八瓣菊把它们编成花环戴在我的头上。那时候,就觉得时光像花环一样五彩缤纷,幸福极了。
眼前的八瓣菊并没有盛开,只是在它的枝干上怯弱地偎着几个小花苞,就像戴着一顶小帽子,看不清花瓣的颜色。
我们原路返回,我心里默默向它告别,还会再来看你的,我愿意慢慢静等花开。对它,我有足够的耐心。
屈指一算,距上次相遇已有半月之余。闲暇之际,我时常会猜想它的样子,它是否依旧是我童年记忆中的旧模样。
清晨,我约了闺蜜一同去赏花,还特意换上了长裙,觉得只有这样才能与它相配。我们脚步轻快,一路上几乎小跑着,都想早点见到它。果不其然,远远的就看见了五颜六色的花朵开得可欢实了。游人如织,连地旁的小路也没有闲着,站了许多人。我加快了脚步飞奔而去,一头奔进地里,就像扑进一位久别重逢亲人的怀抱里。真是士别三日,令人刮目相看。它姹紫嫣红的样子令我瞠目结舌,一时间我词穷的形容不出它的美丽来。它长高了许多,也壮实了许多,完全挣脱了绿叶的束缚,一改先前的羞涩,落落大方地绽放着,尽显生命芳华。
八瓣菊,一听它的名字就有一种内涵。顾名思义,就是八个花瓣的菊花,偶尔也有六七片的。花瓣窄而长,每片花瓣都有力度地向四周展开。它的花蕊是一丝一丝的黄色。八瓣菊花色各异,红的像火、白的像雪、粉的像霞、紫的像绸子。它们是农民精心种植的,株距和行距都是有学问的。所以它们开的中规中距,一点都不拥挤,一点也不紊乱。和童年记忆中的相比,眼前的花更有气势。它是大面积的花开,究竟有多大,我也说不上。我目测着它的长度和宽度,可是测着测着,就乱了尺寸。
闺蜜幽梦也是爱花如痴的女子,她着一袭洁白长裙,长头发很是飘逸,是红尘里的美人。她站在花海里,像是画中来,从童话中来。她把鼻子凑过去闻其香,边闻边说:“花朵太美,花香太浓,我要被花陶醉了。”她闭上眼睛问“我像不像史湘云的醉眠芍药?”边问边捡了朵花,做了一个吃花的鬼脸。
我打趣说:“像极了!古有李清照的海棠依旧,武则天的焦骨牡丹,今有幽梦的狂吞八瓣菊。”
枝头上停留着几朵黯然失色的残花,我轻轻地把它摘下来,将它埋在地里。不过少了黛玉的“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谁来怜。”我这个年龄不允许为一朵落花伤感,我只把她当作生命的轮回。
此时我早已不把八瓣菊当花看,我觉得它是一位优雅且有灵性的女子。她是有思想的,就看能否遇上懂她的人。一般的人很难抵达到她的内心深处,只有心的距离近了,才会和你说话。要想听见她的声音,必须得有温和的语调和谦卑的态度。就像现在,那么多的人来了又去,可大家个个都眉开眼笑、和声细语。所以她一点都不发烦。也不炫耀她的美丽。是那么的安静,柔美。
庄子说“天地有大美而不言”。我觉得八瓣菊就蕴含了这种旷世之美,这也许就是我多年来一直对它念念不忘的缘故吧!曾有人说,最幸福的事就是收到一束鲜花。我觉得像现在,面向太阳、仰望蓝天、白云飘飘、清风附耳,置身在花海中,被花包围着才是最大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