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辣记

说到川菜,各位脑子里第一个蹦出来的八成是这道——鱼香肉丝。

这道菜,怎么做的都有:加笋的,加胡萝卜的,加木耳的,加青椒的,用豆瓣酱的,用番茄酱的,一个地儿一个做法,谁也说不好哪种做法最正宗。

可是话说回来,要正宗干嘛呀?好吃就成呗。

这道菜就是这么神奇,无辣不欢的朋友吃着不嫌口淡,不能吃辣的朋友倒也不用怕它刺激舌头,可谓老少咸宜。我吃的第一道辣味,当然就是它。

头一回吃鱼香肉丝应该是一个夏夜,我们一家三口挤在一间四五十平的小平房里头,我爸回家的时候拎了两个塑料袋,一个装着米饭,另一个红通通的,看着就不敢吃。

我爸把袋子里的菜盛进盘子里,“辣的下饭,多吃!”,他老是嫌我瘦。

天热,没什么胃口。一开始不敢吃,夹了一条猪里脊放进嘴,甜丝丝的几秒过去以后,舌头好似着了火,忙拨了几口米饭进嘴。哎?好像挺好吃?再多夹点!那会我最多五岁,瘦得猴精一样,胃也不过一拳大小,却在那一顿就着鱼香肉丝咽进去三大碗米饭。现在回想起来,爸用塑料袋从市场拎回来的那道菜八成放了太多的油,不够辣,又太甜,实在算不得什么美味,却好似一道天雷劈开我。从此,再也离不开“辣”这种奇异的痛觉。胃尚好的时候,总要吃个涕泗横流才罢休。最爱就是麻辣小龙虾,吃到兴起,手套也不戴了,吮去汁水,三两下剥开一只虾,囫囵吞下去,那吃相当然算不上优雅。吃辣的时候,根本就是要去他妈的优雅。

那会还爱吃水煮鱼、水煮肉片,比脸大的菜盆上汪着一层油,当然都不是什么健康的饭菜。当时不知道,代谢又快,根本吃不胖,筷子往下一捞一夹,吃进去的都是热量。我却不在乎,我吃下去的是幸福感。有的人吃辣出汗,吃到满头大汗也就停筷子了,我天生不爱出汗,自然就没个尽头,肉都吃没了,还得再捞捞底下垫的豆芽菜。

青春期因为内分泌不好,又太爱吃辣,长了好多年的痘痘,直到上大学才治好。高三那会学校管得紧,每天吃晚饭只给二十五分钟,我跟朋友嫌食堂不好吃又要排队,就跑去外面吃。最爱的是羊汤和一家桂林米粉,羊汤现在还在,米粉却没了,我十分想念它。桂林米粉的老板可能真的是桂林人,普通话说不太好,却老爱跟我俩打招呼,非常热情。我最爱吃他家的泡椒米粉,半透明的粗米粉,白汤,青泡椒,几块猪肉,就这么简单的料,吃来却够辣够暖。我总是喝掉了半碗汤还意犹未尽,却不得不回去上晚自习了。我俩从学校到他家店里来回就要15分钟,要吃碗滚烫的米线,十分钟当然不够,干脆就坦荡荡地迟到然后被班主任骂——为了那碗热腾腾火辣辣的泡椒米粉,骂就骂罢。所幸她是刀子嘴豆腐心,当然也知道学校的这种规定很不合时宜,后来就笑着象征性地数落我们两句,便放过了我们两个臭小子。

上大学之后更是变本加厉,开始在所有麻辣烫米线拉面里放麻油辣椒油,鸡公煲黄焖鸡至少也得要中辣,尤其热爱食堂的油泼面,吃完满嘴蒜味仍是趋之若鹜,因为过了青春期不再长痘痘了,非常地肆无忌惮,终于得到了报应,吃坏了肠胃,吃个火锅胃都要痛上半天。

现今已经不敢肆意妄为,却当然贼心不死。吃面的时候,心里想着“少吃少吃”,手上不自觉地又kuai了一大勺辣椒油,晚上胃里就一阵阵地犯劲儿,这时候又要悔不当初。这一切的一切当然都归咎于爸当初提回来的那一袋鱼香肉丝。现今他已慢慢地走向了健康生活,不怎么吃鱼香肉丝这类油腻又刺激肠胃的饭菜了,甚至戒了烟酒,我却染上了他的所有坏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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