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成叼着一支烟,迈着懒散的步伐,一摇三晃的往家赶,不用问,肯定是赢钱了,月华慌忙站起来迎了上去,接过米成扔过来的外套,挂在衣架上,堆满了笑容,殷切的看向他,抖动的双手,两只手搓来搓去,不知放在何处,好在米成心情好,痛快的从一叠钞票中,抽出一张,甩在桌子上,月华像个领月奉的宫女一样,只差三拜九叩了,双手拿起“毛爷爷”,盘算着晚餐吃些什么。米阳发亮的小眼睛眨巴眨巴,从米成手中接过十元钱,撒欢似的,跑出家门,去买他心仪已久的小汽车。
夜幕降临,一家三口围坐在饭桌旁,等着开饭,三菜一汤,还算丰盛,月华摆着碗筷,米成翘着二郎腿,冷眼旁观,米阳从月华手中夺过饭碗,狼吞虎咽,恨不得把一锅米饭都送进肚子里。距离上次吃米饭已是半个月前了,连着喝了半个月的米糊,吃了半个月的咸菜,脸都呈现菜色了,此刻打着饱嗝,也不肯把碗筷放下,眼睛瞪着盘中的肉,一刻不舍得转动,被米成一把打在头上,“没出息的家伙”,捂着脑袋不甘心的下了饭桌。
米阳的童年,就是在有一顿没一顿中度过,其实米家过得还是不错的,高高的瓦房,肥沃的田地,足够一家三口过活,无奈米成有一个嗜好,赌博。往往是,一年的收成,钱还没拿到手,就被米成拿起赌了,十赌九输,甚至有时候,逢赌必输,一家人靠月华打零工过活,她又要做饭,又要照顾米阳,辅导作业,米成赌赢了还好,赌输了,搞得家里乌烟瘴气,鸡飞狗跳。
年关时,别家都在包饺子,放鞭炮,他们家里,坐满了人,扯着嗓子叫嚷,不是来拜年,而是来催赌债的,月华小心翼翼陪着,说着好话,忙前忙后,米成躺在炕头上,蒙头大睡,有时还会发出鼾声。
月华坐在家徒四壁的屋内,叹口气,她不是没有想过离婚,可是她不能,她从小在米成家长大,是米成的父母把她养大,待她如亲生女儿一般,冲着他们二老的恩情,月华当年勉强答应嫁给了嗜赌成性的米成。
二老活着时,米成有所收敛,老人相继去世,他越发放肆,把家中的房子,田地都输掉了,还是月华要好的闺蜜可怜她,要远走他乡,把房子借给他们居住,田地也接手过来,每年象征性的给点钱即可。
米成走火入魔一般,一步步堕入深渊,越发大胆,什么牌局都敢赴约,明知会输,还是要赌上一睹,月华以泪洗面,每每想要带着米阳离开时,就会想起养母临死前,牵着她的手,满含热泪,祈求她不要抛弃米成的样子,她不忍,想着这就是命,是自己欠他们米家的。
米阳在这样的环境下,在月华的保护下,成绩优异,一路从村里考进镇里,县里,市里,最后在大都市工作,生活,娶妻生子,米成看着米阳有车有房,有妻有娃,心里痒痒的。
村子太小了,装不下他那颗想要闯荡的心,他也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直接登上门去,瘫坐在沙发上,像尊佛,等着他们供奉“香火”,开始还算平静,直到要账公司找上门去,吓得孩子跌倒在地,骨折了,米成无辜的躺在床上,蒙上被子,独留月华去面对凶神恶煞的壮汉,被推搡在地。
米阳最终还是帮他还了赌债,只是一心要断绝父子关系,把他扫地出门,嚣张跋扈的米成怎会甘心,灰头土脸的回去,岂不让人笑话?出来前他可是给相亲们说,他要进城享福的。
一气之下,找到亲家,登堂入室,赖着不走,气的亲家母血压一路飙升,进了医院,米阳前去负荆请罪,奈何妻子铁了心要和她离婚,米阳颓废的坐在地上,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流个不停。往事一幕幕像电影一般,在眼前回放,他和妻子是大学同学,毕业后顺利结婚,有了孩子,在岳父岳母的帮衬下,买了房子,买车子,他一直心存感激,他是幸福的,可是幸福的时光太短暂了,五年的婚姻生活,在米成的搅和下,就要终结了,他不甘心。
月华看着伤心的儿子,再看看米成,躺在阳台上的摇摇椅上,翘着二郎腿,沐浴在阳光中,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月华摸着米阳的脸,哽咽道,“儿子,是妈对不起你,给你选了一个糟糕的父亲,欠你的来生再还”。
碰的一声,月华和米成消失在阳台上,双双坠楼,玻璃的碎片溅的满地都是,随后是警笛声,人的吵闹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