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然而故事的最后,终究是金燕西负了冷清秋,落得个劳燕分飞的结局。
于冷清秋而言,一封亲笔诀别书,即是对过往种种的断绝,往事如昔,不过全应了“齐大非偶”四个字。而对于金燕西而言,似乎并不十分在意。反倒是见证了这一场花事始终的跟班金荣,于次年春日重逢故地,忆起七爷和七少奶奶之间这一场风花雪月,感慨万分。
故事的开端,春光融融,时节正好。风流倜傥的少爷在西直门外打马而过,不经意偏头,便看见了身旁胶皮车上年华无双的学生姑娘。
于养尊处优,整日倚红偎翠,泡在脂粉堆里和烟酒场上的金燕西而言,这样粉黛淡扫,衣饰清雅又面容清秀的学生姑娘,整个人都像是一支浸了无尽芬芳的香花,让人不由自主被吸引,想凑近去躬身嗅一嗅那醉人的芬芳。
于是,落花胡同的冷宅前来回的踱步,转弯抹角租赁冷宅旁边院子的心机,以及装模作样开设的诗社,都成了金燕西靠近名花的伎俩。
这是花事的开场,纨绔子弟金燕西为了博得清高自持的清秋的好感,放下架子去结交清秋的舅舅宋润卿,为了写就一首能引起清秋注意的诗,耐住好玩的性子在书桌前翻了一下午的典籍,为了求得与清秋情缘的始终,不惜去求自己的四姐从中周旋。
那个时候,他费尽心思地对清秋好,连同她的衣饰鞋袜,事无巨细全能考虑到,并且热衷解决。而这些,同时也正好满足了清秋作为女学生在同学间的一些小小虚荣心。
所以不可避免的,在金燕西如此猛烈的攻势下,即便冷傲如清秋这样的女子,也不能免俗地动了凡心。同样,因着像清秋这样的姑娘,动心本就不易,一旦动心,便就真的将自己的整颗心都献了出去。
奈何,金燕西贵为总理之子,又是金家最小的儿子,从小就被家里人宠上了天。加之家中兄弟姊妹多,父母对他根本无加管辖,养出他不肯生分半刻钟的性子。所以,他对清秋动心是真,但他见了别的美艳的女子,忍不住就要凑上前的性子也是真,他挥霍钱财时的大手大脚也同样是真。所以最后,他与清秋终究不会是一路人。
金燕西本人,其实本性不坏,但是奈何花心成瘾。最本质的性格悲剧是,他生来就被捧得太高,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从不肯真正对人伏低做小。所以,最初他与白秀珠疏远而接近清秋,很大程度上是厌烦了白秀珠的大小姐脾气,而倾心于清秋的似水柔情。甚至于他立即生出想要与清秋结好的心思,也是想着,依照清秋这样文文弱弱的性子,成婚之后,恐怕不会像白秀珠一样处处管制他。说到底,他还是太小孩子心性,不愿意被人压制,向往无拘无束的自由。
然而,于清秋而言,她更希望能找一个爱护庇佑她的丈夫。初时金燕西处处为他着想,她便被这一时的柔情假象迷惑,以为自己当真找到了一生的依靠。奈何成婚之后,却要面临金燕西与白秀珠旧情复燃的尴尬局面,以及他与白莲花姐妹的纠缠。
金家的顶梁柱金铨的突然逝世,彻底揭示了金家这个大家庭外强中干的残酷事实。树倒猢狲散,金家一夜之间由大家庭制度转换为小家庭制度。这种时候,燕西却仍旧贪恋于捧戏子,转舞场。清秋认认真真谋划的家庭预算表他嗤之以鼻,反而将自己仅有的一点家产尽情挥霍出去。清秋有时查问两句,便招来他一顿痛骂,当真与当日落花胡同里那个隔墙探花的青年判若两人。
金燕西成了婚,有了孩子,却还是没能明白成家立业的道理。他一心只顾着玩乐,根本没有要承担家庭责任的自觉。父亲金铨的离世,打击最大的就是燕西。家里的兄长们都有了养活自己的差事,只有自己还是个每月得三百月钱的少爷。甚至于分家之后,连月钱都成了奢侈。这种情况下,也不知燕西是真的性情荒诞,还是他想接着醉生梦死的生活来麻痹自己,不敢去想未来的路,靠自己的力量该怎么走。
总之,他成天不着家。而清秋,生了孩子后饱受府中人的非议,甚至连月子中得了伤寒,都没能得来丈夫金燕西的半点疼惜。
于清秋而言,或许当初与燕西走在一起,多半还是有虚荣心作祟的结果。但是事到如今,她也真正感受到了寸寸心灰。
再后来,一场大火,终是给了两人这一年来的爱恨纠葛一个了断的契机。
清高如清秋,大火之中趁乱离家,只在一段时日后,托人带给金燕西一封诀别书。
“此秋再三陈以利害,谓合则在君势如仇敌,在秋形同囚牢。”相识一年,夫妻八月,花事临了,只如荼蘼开败。
清秋曾以为会成为自己清贫后的依靠,最后却只视金家为自己的囚牢。她虽然也曾有那么些小小的虚荣,但是过尽千帆,她依旧选择回归拥抱她的清高芳雅。这不仅仅是清秋对于这一段失败婚姻的妥善解决,更体现了她身上那种新时代女性的自立自尊自强,像金燕西这样骨子里藏着大男子主义的尊贵少爷,大约是无法理解和尊重她的自尊的,所以,她选择自己来维护这一份可贵的自尊。
而金燕西,一时之间,又回归了孤家寡人的身份,然而却早已不是从前那个可以仗着父亲福荫混吃等死的无忧少爷了,他也必须自己为自己的前程做一番努力,出国镀金去。临行前,他抱着八妹梅丽哭泣,说自己此去,恐怕却不是坐着头等车回来。想必到了这时候,他也终于有了一些人生上的醒悟。只是可惜了与清秋之间的这一段良缘。其实说到他们的良缘,或许从一开始便不能算作“良”,家世显赫的金燕西与清贫碧玉的冷清秋之间,本就隔着阶级和门第的隔阂。一旦金家没落,他们这段在象牙塔中成长起来的儿女情长,怎么躲得过时代车辙的无情碾压?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终付与断井残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