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觉得“死亡”是件很遥远的事。我也不避讳说“死”这个字。
但昨天下班回家路上,父亲打电话问我到哪了,我回“高士桥”,电话那头的父亲瞬间抬高声音纠正我:“不要说高士桥,说XX西站”。
可是站台名称明明写的就是“高士桥”三个字。我又说了遍,父亲有点恼怒。挂掉电话,我笑父亲“迷信”。
高士桥附近有这座城市的火葬场,这里的人无论出生在哪里,去过哪里,最终的归处必然要到这里“走”一遍。除非选择其他安葬方式。
02
第一次来这边,是因为外婆。那时候只有十岁左右,坐着灰色玻璃的大巴,转弯进入一窄窄的巷子,两旁白墙高树,静悄悄地。到场的每个人脸上都很沉重,不对,应该说这里的每一处都很沉重。
我记得从外婆家到这要坐很久的车,记得这深邃的压抑的巷子,记得两旁常青的树,我也记得这是带走外婆的地方。我知道这是一个不祥之地,没人想来这。
后来过了很久,对“高士桥”的记忆慢慢淡化。直到村里一对老夫妻吵架,妻子骂丈夫:“你快到高士桥去,不要在这作孽了。”
丈夫一听,回答不上来,这样的狠话没法接。
起初我还楞了一下,“高士桥”是什么梗,突然想到外婆,哦,妻子在骂丈夫去死。
当时我笑着,人民的创造真丰富,这不就是语文上的“借代”?
03
现在我每天经过高士桥,每天都要在这边转车。
有时候即使路过这里,也会格外地审视这个地方,包括这里孤零零的站台。
高士桥本来只是一座平桥的名字,因为设了座火葬场,这里变成了“不祥之地”。周边人烟稀少,房子也都拆了。也许这只是一般的行政规划,为什么火葬场设这边,为什么附近的房子拆迁,也许都没有任何吉凶的关照,但因为人们一些本能恐惧,而把这里打了叉叉。
每个经过这里的人都会不知觉地踩下油门加快脚步,没人多看一眼那深邃的巷子。
我也曾是。
但后来我特地站在巷口,停了下来,小心地拍了张照。嗯,这里就是死亡之门。
以前会炫耀拍的照片,但我不敢把这张照片给父母看,说到“死”字父母都会白我一眼,更何况还把这个地方带到他们面前。这是要挨揍的。
我觉得自己很奇怪。
04
我问自己怕死吗。
我不知道。应该是怕的吧,毕竟人生才开头,还有那么多事没经历,那么多风景没看,我还不想离开。
迄今为止,我有两次走过死亡边缘。
第一次是一两岁的样子。父母告诉我,我被医生下过“病危通知书”,当时是父亲签的字。
还有一次是前年,爬山,正好下一块平面,没有泥土草木,全是光滑的沙子,我脚底一滑,人直立立地往下冲,像自由落体不受控制也刹不住车,两旁的人看着我都不敢拉我,因为冲劲太大了怕被我带下去。那一刻时间就像静止,自由下滑的十几秒我没有想到死亡,我只想停下来。后来我停了,一块石头拦在前面,脑袋狠狠地撞在石头上。撞的那一秒反而有点无意识。
我全身趴在石头上停了几秒,清醒缓过神抬起头,第一个关心的竟是眼镜,没有碎,我傻呵呵地笑了,但几秒后额头上马上竖起了一个大包。
自然没爬完山,中途找了条道下山了。手扎了一段时间板子,脚趾因为顶着鞋淤青发黑,膝盖破了走路不顺溜,但我很幸运,我知道是那块石头救了我。
05
我不知道死亡意味着什么,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恐惧或期待,但它最基本的意义应该是终止。
我告诉自己,如果抱着一颗将死之心,我会奋力地过好当下的每天,抓紧去体验。而这座平桥,正日复一日地提醒我,反而有些感激,甚至有些亲切。也许这只是一段路,一个等车的地方,一个让我沉下来思考敬畏生命的地方,好好地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