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我的老头:
我想用轻松的语气给你写点什么,当我的生命也走到尽头与你重逢的那天,大声地念给你听,但如果我太过感伤了,也请你原谅我。
其实,我也不是没有怪过你,在我一遍又一遍喊你却再也得不到你微笑着的回应时,我真的很恨你,恨你不要我了,恨你就这样离开我了。可是我不舍得恨你太久,我想你可能真的累了,真的想好好休息了,这一次我就听你的吧,毕竟十九年来,都是你听我的。
我向来是个泪点低的人,每次离家,你避开我,我避开你,似乎已经是我们之间的默契。五月一号的清晨,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平静地告诉你:"我要回去了,放假回来看你。"你躺在病床上久久地望着我,那时候我不曾想到,那既是最后一眼。
再回到家,看到的是挽联,是花圈,是一屋子的悲凄。大家都害怕我会责怪家人们的隐瞒,害怕我会因为接受不了你离世而发疯,可是我哪里有资格去责怪,我又哪里有力气去发疯。那一晚,是我人生中最宁静的一晚,宁静到我感觉仿佛这世上只剩下你的遗像与我。
我看着进进出出的人们,我看着他们上香看着他们下跪,我觉得讽刺极了,似乎是在一次又一次告诉我,你已经走了,不会再回来了。我不想哭喊,也不想说话,我真的不需要什么安慰,我只是想安静地陪着你看这喧嚣的世界,就像你从前陪着我一样。可是哪里有人会懂,是啊,你走了,这世上哪会有人懂我?
我真的可以原谅所有的隐瞒,可以接受这一切善意的谎言,我只是恨自己没能陪你走完最后一程,没有和你好好告别,但姐姐告诉我:"我们不必告别,因为爷爷会一直在我们心里,真的,我们不用说再见。"
我在想,是不是这就是人生,总会有不尽人意的时候,总是会有很多离别与苦痛,就像我曾祈求为你承担病痛,祈求你能在这世上陪我久一些,上天却始终没有成全。
朋友安慰我说,总会过去的,时间会减轻痛苦。但其实我真的很害怕有一天我真的不再思念你了,就像妈妈说的:"人不可以没有牵挂",如果思念的苦楚能让我们共度的岁月永远在我心中鲜活,我愿意永远承受天人两隔的苦痛。我可以在被窝里痛哭,但不可以没有了对你的牵挂。
你走后第一次来到我的梦里,对我说的是:"垫好床垫再睡。"这就是你啊,总是为我担心,为我考虑一切,总是想把一切最好的给我。
其实我可以接受生老病死是生命常态,也可以原谅家人们对我所有的隐瞒,我只是有些难过,今后每次归家只能为你上香,只是觉得有点孤单,夜晚再也没有你站在路口等我。还有就是我觉得很遗憾,你温柔地待我十九年,可以因为我怕黑而等我睡着后再来给我关灯,记性不好却总记得每天为我装好水,每次在我生病时按时提醒我吃药,不管再晚也会等我回家,而我,却没有办法报答你。
从前我有很多愿望,想带你去看天安门,想给你买一个泡脚盆,想让你来看看我的大学,想让你抱抱我以后的孩子……可是现在,我只有一个愿望,就是希望当我的生命也走到尽头,能与你重逢。
我现在相信有天堂,相信有灵魂,相信我的心意你都会明了,相信如果我好好生活你会看到,也相信会有来生,更相信我们会重逢。是的,我很迷信,但那只是因为,我真的很想很想你。
我很想问问你为什么不辞而别,我很想告诉你没有你的生活我有多无助,但或许在我们重逢的那一天,我只想像从前一样喊你一声,告诉你我真的很想你。我们已分隔太久,没有时间可以用来浪费。
如果天涯尽头再相见,请不要与我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