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批00后即将在两天后成年,朋友圈里疯狂刷着十八岁,调侃着自己逝去的青春,没有多少人会在这个时代真正地伤感,生活如此多娇,笑着能继续,哭着也能继续。
室友都回家了,我距家千里,一个人躺在床上努力回忆自己的2017,想要和那些年轻的群体一样,有点值得炫耀或遗憾的东西,却发现记忆紊乱而空白。比起物质匮乏,这种精神匮乏更让我感到无助和憋屈。
其实越长大是越孤单的,二十岁的年轻人大多有了自己的世界,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保持警惕,久而久之,就是疏远和逃离。我也几次想要融入群体,却发现没有共同性的群体除了带给自己心累和焦虑外别无其他,也就失了兴趣。
我必须承认,我的2017是孤独的,也在孤独的路上遇见过一些孤独的事情——
【西安·正月】
西安火车站对面的城墙之下总是横七竖八地躺着五湖四海的旅客,四季轮回,拱形石墙下总是混杂着各种方言。
一年前我来这里看望我异地恋的前男友,坐凌晨四点的火车,满眼清醒,毫无困倦。他在西安站出口蜂拥而出的人群中一眼认出我,将我紧紧拥抱于穿梭的人流之中。
一年后我和父母带弟弟来这里看病,依然是凌晨四点的火车,在车上我睡意昏沉地躺在了爸爸的肩头。出火车站的时候爸妈一步三回头,生怕已经二十岁的我失踪。
医院是一个集伤痛与温暖于一体的场所——身体和心理的伤必然是会带来痛苦的,可偏偏是这痛苦让一家人带有危机感地团圆到了一起。医生温和可亲,弟弟挂号,看病、买药都很顺利,结束时已近天黑。
正月十五团圆夜,长安古都闹花灯。
我留恋这份春寒料峭里的热闹,更为此时自己和家人一起而感到幸福。晚上八点,我们一家人吃了泡馍,晚上九点,我们一家人八块钱坐了双层公交,绕着古城西安游览了一圈。廉价的幸福也是幸福。
窗外古城被装扮成朴素的灯红酒绿,弟弟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些一闪而过的繁华,眼睛里充满喜悦。我看着性格内向的弟弟温柔的笑,回头时,爸妈也在看着我和弟弟在微笑。
这是2017年年初,我很清醒地知道自己在2016年同时失去了爱情与单纯,却在回头遇见父母眼光的那一刻,感到前所未有的继续勇敢生活的力量。
【苏州·四月】
我在清明节假期结束之后,迅速收拾行李逃课去了苏州。我的一个三年未见的初中同学也答应逃课陪我去玩耍。
我下了大巴在人群中一眼看到他,还是瘦的像根笔杆,我叫他楠哥。初中的时候我替楠哥传过情书,还在圣诞节的时候给他写过一封暧昧又非主流的贺卡。
楠哥早把我们的行程安排好,整个白天便逛完了四五个景点,他乐此不疲地给我讲苏州,替我背书包,给我买饮料。其实我对于景点无感,因为大多数景点少了自然的欣赏价值,反倒充满了金钱的味道。
当然,这些景点除过苏州大学,我很喜欢逛大学,大学里总有年轻的味道,虽然我大多时候独处,却也不嫉妒别人的欢笑,苏大历史悠久,景色也独好。
晚上我住山塘街的一家青旅,和楠哥坐在大厅里的吧台聊起了这些年。二十岁嘛,能聊的无非就是对象和爸妈,老师和作业,爱情和打架,被聊得庸俗的话题隔多少年都还得继续聊,毕竟我们除了那些别无其他。
楠哥说我们出去走走吧,此时零点。我说好的,走吧。
我们穿过江南小桥,流水人家,走在没有人和车的、灯火通明的十字路口,走了好久,没有说什么话。
最后,楠哥在KFC买了两个甜筒,我大口地吃着,忍不住哭了出来——“楠哥,我们怎么就长这么大了呢?”
他摸摸我的头,过了良久对我说——不早了,回去睡觉吧。
凌晨三点,我躺在青旅的上铺,听着周围陌生人的呼吸,想着人为什么会长大是没有答案的,就像生和死,没有原因,也没有结果。
四月星空灿烂,我终于伴着风声入睡。
【重庆·七月】
我为什么来重庆,因为贾樟柯。贾樟柯的很多电影都把山西和重庆联系起来,我是山西人,所以我总觉得重庆是我的第二故乡。
我在重庆的大部分日子里不算孤单,刚去就和表哥在重庆的朋友吃了凌晨一点的大排档,这让我知道了重庆很多人晚上是不睡觉的。
第一晚看了山城的轮廓,于是延迟到第二天天亮的时候我才见到了重庆的全景,并被深深吸引。比如,我坐轻轨时沉醉于窗外长在山上的高楼,以至于坐过了好几站,导致了超儿等了我好久。
超是我高中同桌,我吃过他不少零食,他见我时眼睛笑成一条线,第一句话是——“叶子,你胖了。”
关系瞬间回到过去,我拍了他一下,笑着质问他会不会说话。
重庆人多,不分景点还是路边。尤其是在燥热夏天的傍晚,码头上的长梯坐满了光着膀子的人,我开心极了,因为我像是来到了贾樟柯的电影里,这种五分钟出一身汗的夏日是让人渴望而眷恋的。
很多人把重庆比作“小上海”,我完全否认,上海的人群是随着高楼一起直冲云霄的,而重庆的人群是随着高楼一起扎根土壤的。我还记得带我看轻轨从大厦中穿梭而过的天哥,带我去了地下室茶馆的学妹,帮我绕路不收一分钱的司机,半夜送我西瓜解渴的摆摊阿姨,重庆很亲切,很符合我对于它第二故乡的设想。
我一个人飞往重庆,又一个人飞往家乡,从飞机上能看到地表连绵的群山,穿梭着几条细密的河流。我想起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我想我还会想念这蜀道的,可能是因为它夏日八点钟仍然亮着的天空。
【上海·十月】
十一国庆黄金周,我前往上海去看一些展览,一如往常,我在网站上定了便宜的青年旅社,等到晚上极度疲劳地到达之后才发现,它并不是所谓的“青年”旅社,而是一个偌大的蜗居群体。
当晚我住的那间宿舍,除了我之外的剩余三人都是长租客,只有一张不大的桌子,上面密密麻麻的堆积了生活用品、洗漱用品、化妆品、水果......
我的下铺住了一个30多岁的妇女,她白天躺在床上追剧,晚上才出门走走,回来的时候她会买一根黄瓜,一半用来吃,另一半第二天早晨切成薄片敷面膜,她一共有两双鞋子,门里门外的两个世界,足够了。
住在我对面的是一个很年轻的女孩子,床板只有2㎡,大概有一半都堆满了英语和艺术的书籍,她应该没有机会接受更高等的教育,却没有放弃自学。
他们形形色色来自五湖四海,却在上海的一个角落安居于属于自己的一个占地3㎡的“家”。
有时候,一个人所能占有的空间就代表了他的生存状况。在中国这样一个人口高密度的国家,在上海这样一个节奏飞快的城市,依然存在着这样一群人,守着自己的空间,也等待有一天逃离这个空间。
2017国庆与中秋相连,我买了一个莲蓉味的月饼,就着月光,大口嚼着,很甜。
昨天,我也随大流地找了自己十八岁的照片,突然发现十八岁是属于青春的黄金时代。
为了考上好大学每天披星戴月地起床和睡觉。
每天下课总有一个男孩在班门口外等着我。
坐在身边的女孩冬天会用自己双手握住我冰冷的双手。
组长总是耐心地一遍一遍给我讲数学题。
班主任冷着脸却热着心地管着爱闹的我们。
我的2017,就此回答完,断断续续也模模糊糊。
我的2018,我在期待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