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拿起手机看了看自己普通的相貌和一马平川的胸膛时,林青遥那一刻真的以为他是故意的。车子刚从高速路口驶下来走了不到十分钟,忽的就不能动弹了。
她正细细查着身边这人的资料,临时抱佛脚也还是要抱一下的,“林寒,二十六岁,目前国内最年轻且最具盛名的建筑设计师之一,现已任简尚公司总裁一职……”她极其小声地念着,心想也没什么特别的,手指一动继续往下翻着,忽然嘴角一翘,停在了一个关键词上——“童养媳”
林清遥忽闪忽闪地眨着眼睛,像手机电量过低闪烁的呼吸灯一样。这才是专访的卖点啊,嗯,一定在业内震惊四座。
然而事实证明坏念头起不得,必然会遭到雷劈。手机刚一阵震动关了机,车子忽地也熄火了。
林清遥呆呆地看着林寒打开车门下去,从容不迫地到后备箱里去拿工具。她也只好下了车,无能为力地看着他掀开车盖一阵忙活。
半晌,他把工具一丢,对正在状况之外的林清遥说,“打电话吧。”她扬扬手中黑屏的手机,“没电了,你打吧。”
林寒白了她一眼,“我要是带了手机还会叫你打吗?”
林清遥尴尬地咂咂嘴,哎,要不要这么有道理啊。
她看了一眼冒着烟的车头,“修不好了吗?”
“你看了那么久的资料,上面有说我会修汽车吗?”
她气不打一处来,微怒道,“那你忙活老半天?”
“样子还是要做足嘛。”林寒面不改色地抄起了手。
“……”林清遥简直要被他气疯了。本来专访他的时间约在上午,他到黄昏才把汽车停在公司楼下,然后还指名道姓地要换成她来采访。
哎,林总裁,您要不要这么霸道随性,虽然您的确业内闻名,专业一流,几家杂志社都抢着要采访,连公司里的小姑娘都被你迷的神魂颠倒,但我可是没有一次采访经验,要不是碍于领导的情面和对自己这么久以来的照顾,谁会揽您这个活儿啊。
林清遥环顾四周,不知道这是在那个鬼地方,荒无人烟,天也黑了下来。总裁,如果您之前稍稍参照一下我的意见,也就没有这一摊子事了。
她赌气地拉开车门坐进去,林寒也上来了,他边关上车门边礼貌地说,“不好意思,看来今天要在车上过夜了,委屈你了。”
林清遥感觉心里有一万只“草泥马”匆匆掠过,哎,林总裁,您这么善变你家里人知道吗?事实都摆在眼前了,老娘早就看清并且接受了哎。她真想朝他吼过去。
不过林清遥还是有着一点职业操守的,她在心里默默念了五遍“心平气和”,这才又假意地露出笑容,“林先生,没关系的,我不会在意。”
“不过我还有一丝疑问,不知可不可以向林先生问个明白?”
“你说。”
“妈的那多职员你干嘛非要找我?!”当然这只是林清遥的想象,她努力压制住火气,“那不知道林先生为什么一定要让我采访您?在此之前,我还没有一丁点的采访经验,对您也没有深入地了解,您就不怕我失误写错报道?”
“我找你需要理由吗?”他傲慢地说,“如果非要个理由的话,那可能是我忘了吃点核桃吧。”
林清遥心里的那个小人儿早已在地上打着滚儿哭闹,领导,可以打人吗?这也太欺负人了。
她忽然计上心来,都说讲话不应该揭人伤疤,好的,总裁,我来给您撒点盐吧。
“听说林先生家里有个童养媳啊,在这个年代也算是特别,不过我也道听途说,您别介意。”
说完她明显地感觉林寒一顿,于是那个小人儿又笑到捂着肚子在地上打滚儿了。
“是有这回事,不过以前是把她当妹妹养,后来发现自己喜欢上她了。”林寒风雨不惊,缓缓而道。
林清遥深刻意识此人是何等地耐腌,毫不罢休的问:“哦?不知道有一个童养媳的妹妹是怎样的感觉?”
“和当哥哥的感觉没两样,小时候刚从收容所抱回来的时候还会给她扔尿片,咿咿呀呀的叫饿,整的人软软的,没有一点重量。”林寒侃侃而谈。
林清遥这才发现不是这人的对手,见他这么信任自己地说着往事也就不再捉弄他。不过听起来倒像是有内涵的故事,她略带歉意地说:“冒昧了,如果您不介意,就说出来听听吧。”
夜色已重,天空已是繁星点点。林寒似乎毫不避讳,故事如同流水一般倾泻而出。
“后来大一点就知道和我抢玩具了,我上学的时候眼泪巴巴拉着我,吐字不清地叫着哥哥不要走,我说放学回来给她带好吃的糖果,马上就变了脸色招呼我赶紧去学校。”
林清遥忍俊不禁,评论说,“还真是小馋猫呢。”
“是啊,她长大了我们就一起去上学,过马路时她紧紧地拉着我的手,叫嚷着对我说不要把她弄丢了,她找不到哥哥会哭的。
上初中时她数学差的一塌糊涂,大晚上抱着我的胳膊让我给她补习,困的不想回自己房间倒在我床上就呼呼大睡。
我高考完回来她正在破天荒地切着青椒,拿着菜刀的姿势别扭却又十分专注,我看了好半天。直到她切到手指,我抓起她的手就往嘴里塞,好家伙,切的是辣椒啊,我漱了半天口喝了三杯水才清除了血腥味和舌尖上的痛。
我出来时,她已经包扎好了手指端着饭菜上桌了。我拿着纸巾给她擦去额头上细密的汗珠,拨开她散下的头发,一下子感觉她长大了。”
林清遥被他逗笑,听到他说她长大了,好奇地问,“喔,她一定漂亮又聪明吧。”
林寒扭头看了她一眼,可是太黑了,他什么也没看到。
“不好看,和你一样相貌普通,毫无身材可言。”
“……”打击报复吗?
“也不聪明,和你一样说话没脑子。”
“……”林总裁您要不要这么记仇啊,我们才刚刚建立起革命友谊啊。
林清遥只好话峰一转,直接问最犀利的问题,“那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喜欢上她的呢?”
林寒用力地吸了一口夜里微湿的空气,“我大学毕业以后。那时我忙着接下一部分父亲的担子,整天往来奔波没空管她,有一天早上我到车库去取车上班,看见草地上一个男孩抱着一个女孩在亲吻。我饶有兴趣地看了半天。”
“怎么,踩着你家草坪了?”
“……”他无语,“他亲的是我妹。”
林清遥震惊,竖起耳朵听着下文。
“随后我就挽起了袖子,慢慢地走过去,对着那个男生的脸就是一拳。”
林清遥情不自禁地摸摸脸,暗想那该有多疼啊,不过那也确实像总裁大人的作风。
“我把那个男生打得鼻青脸肿,她哭着拦住了我。我气急败坏地把她拽进屋,她还为那个男生哭的不能自已,我感觉心痛地厉害,气得把她狠狠骂了一顿。我说
‘你长本事了啊,你才多大啊,就这么不讲规矩,在外面和别的男人鬼混……’
可是她说‘哥,我是真的喜欢他。’
‘你喜欢他?呵,难道真的没人告诉你,你是我家的童养媳吗?’
我气得口不择言,说完就后悔了。她一下子怔住了,随后眼里全是恐惧,转身就跑了出去,我也赶紧追了出去。
她慌不择路,我远远地看见她被一辆车子撞倒,毫无生气的倒在血泊里。”
林清遥听得唏嘘不已。
“随后她就被送到急救室,我在外面守着,感觉心也死了。好在并没有生命危险,不过脑部受到了重创。
我知道自己深深伤害了她,不再强留。在她恢复后偷偷帮她安排了住处,找了一份她之前喜欢的杂志社的工作,嘱托主编好好照顾她。然后每天开着车从她工作的地方经过,远远地看她一眼。
后来有一天,主编提出要为我写一篇专访。当时我已经接任了现在的职务,每天忙得抽不开身,不过想着杂志社对她的照顾,便答应了下来,只是要求要她来采访。可我还是来晚了,和今天一样黄昏才来,其实我已经为她准备了丰盛的晚餐,但是也和现在一样的不幸,车子在半路上坏掉,我来时匆匆也想着不让工作来打扰我们就没带手机。可是她还是笨笨的,手机没电关了机。”
林清遥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哈欠,睡意渐起,可见他还没有停下的意思,只好努力地打起精神,提出了最后一个疑问,“她难道没有拒绝采访你?”
“她失忆了。因为那场意外。”林寒失神地说。
林清遥往车窗上靠了靠,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困倦不已,黑暗中她闭上眼晴,声音也轻起来,“哦,后来呢?”
良久,林寒都没开口。林清遥没听到声音,便沉沉地睡去,呼吸声浅浅地在车内响起。
林寒脱下西装外套摸索着给她披在身上,在一片漆黑之中尽力睁大眼睛去看她,他沉重地出声。
“后来我就找到了你。”
两滴热泪砸在手背上。
“遥遥,你记起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