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尤其是男孩在读到武侠小说时,总会被两个话题吸引:一个是剑,另一个便是酒。剑是不敢想的,但酒却有机会搞到。
犹记得是一个夏日午后,我老爹肚子里酒虫子又开始造反,于是老爹丢给我几块钱,叫我去酒铺子里打半斤散装白酒。白酒由一个养鱼的透明塑料袋装好。酒拿在手上,顿时心底里便升起了一股豪情。随手折了一根柳树枝,一路上胡披乱砍,嘴里念念有词。
玩着玩着看见村里大黄狗,可能是酒在手上,酒壮怂人胆,我猛的一个箭步冲上去,手中树枝抡了一个圆,但是我错误的估算了自己的力量,柔软的柳树枝条在惯性的作用下抽打在我自己的小腿上。啪!一声脆响,把大黄吓了一跳。我顿时恼羞成怒,顾不上腿上疼痛,一脚踢向大黄,由于当时穿的是自家做的平底布鞋,容易脱落。大黄张嘴叼住了我的鞋子,我赤脚踩在地上追,大黄跑了几步,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它才是村里的村霸,怎么能落荒而逃呢?
于是神勇的大黄丢下我的鞋,冲我汪汪的叫,我当时早早丢了树枝,身上又没有武器,正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于是我拔腿就跑。要说那时候,我体力是真的好,跑了半里地,大黄愣是没追上我,当然我也没有甩开它。也就正是时候,我意识到了一件非常严重的事情,装酒的塑料袋破了一个洞。一股醇香又刺鼻的酒味,被一挂水柱带出来,溢满了整片空气。
我顿时急的满头大汗,这可是我老爹让我买的酒,漏了咋整啊?来不及多想,于是我急中生智用嘴堵住了那个破洞,一下子酒就灌了我一嘴。那一刻我脑袋都要炸了,农家自酿的玉米酒,那是高度数的白酒,一个喝惯了优酸乳、哇哈哈的小娃哪里喝得了这种酒?一股又辣又冲的气息冲进我的脑袋,顿时我脑袋好像挨了一驴蹄子。鼻涕眼泪,一起往下流,但是我愣是没有松口。
酒精的刺激影响了我跑步的速度,大黄见我跑的慢了下来,于是它加速一冲,把我摔了一个大跟头。我记得当时是脸着地,摔的青一块、紫一块,似乎还肿了。不过这一次塑料袋倒是很争气,没有再破。并且我惊喜的发现,只要把那个小破洞一揪,用手指头一扭就可以把破洞堵上,酒也就不会再漏了,这样我就不用硬着头皮喝了,哎呀妈呀,我真特么是个小天才。
大黄冲到我跟前,对着我狂吠。说实话,大黄的口臭比我的脚气还浓,再加上当时喝了酒,胃里难受。我一个没忍住,就吐了大黄一身,大黄灰溜溜的跑了。我晕晕乎乎的躺在田野里一堆枯草上,竟然睡着了,再睁眼已经是半夜。我检查了一下酒,幸亏我还死死的捏着它,确实是还算完好。但是我的运气显然不太好,我这边刚弄出一点响动,就听到另一边有人喊“有野猪拱玉米了!”我当时吓了一跳,这地里还有野猪!赶紧跑!没成想我才是他们口中的野猪……
当一个大叔把手电筒对上我的时候,他愣了一下“有人偷玉米!”我听着声音有些熟悉,再加上我是一个小孩儿,偷两三个玉米在农村里算不得什么大事。于是我施施然转过身,咧嘴一笑。但我忘了自己现在这副凄惨样子,脸摔肿了,亲一块儿紫一块儿还渗出了血,身上的衣服沾满了草灰和黄土。这一笑,活脱脱的午夜惊魂、苞米地里的孤魂野鬼。
大叔吓了一大跳,本来已经稍微缓和下去的气氛,瞬间变得紧张“有鬼偷玉米了!”他这一喊另外两个方向也有人冲过来,我当时吓的了拔腿就跑,我可不想被三个大汗群殴。正好田野旁边有一条河。河滩边上是烂泥野草,那草大概有一人多高。我急中生智跑到野草堆下面趴下,伏在烂泥上。几个大人在河边寻了一圈,终究是没有找到我。我听他们说“真有鬼偷玉米?你看错了吧?”
“不会错,那个东西脸都稀巴烂,可不是鬼吗?”
“八成是个水鬼,你看径直就跑河里去了,找不到了,回家吧!”
我当时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干了一件多伟大的事情,后来水鬼半夜偷玉米的故事甚至被记入了当地民间鬼故事,我也是青史留名了。不过当时我趴在河滩的烂泥上,没有想到那么多,只是冷的发抖,脸又疼的要命。我常听大人说酒可以暖身子,还可以缓解疼痛,于是……我又开始喝起了手上的酒,刚开始身体和心理都很抗拒,但后来喝上头了,别的我都记不清,只记得装酒的袋子都被我嚼烂了,半斤白酒,全部下肚,当场我就晕了过去。
再说另一边我老爹,左等右等等不到我回来,半夜都不睡觉了,连夜出来找我,顺着村子到酒铺找了一路,当然找不到我。回去的路上就捡了一只鞋回来,我住的小村,平常时候山里就有一些野兽什么的。曾经发生过不止一起小孩子被野兽叼走的事儿,由此可想而知仅剩的一只鞋子,对他老人家造成了多大的心理伤害。
听说我爹是哭着回家的,我妈当时差点儿晕了过去,总算缓过来,用手揪我爹耳朵,却半天说不出话来。我爹把我那只小鞋放在我家神坎上,跪了整整一宿,眼泪都淌没了,听说还扇了自己几巴掌。第二天听村里流传水鬼偷玉米。我爹仰天长叹“这孩子不甘心啊,回魂回来还想着吃,可怜那天晚上晚饭都没吃就走了,做了个饿死鬼。”
当天晚上,我爹杀了家里的大公鸡给我供上,又红焖,又煲汤,听说是整了好大一桌子。家里都没人吃,都是供奉给我在天之灵的。等到第三天的时候我爹请来了村里的半仙儿,用我的衣服给我做了个衣冠冢,还把院子里那一对长了几十年的桐树做成了棺材。一路吹吹打打正出了大门,就是这个时候,光天化日之下、朗朗乾坤之中,在众目睽睽里……我回来了。
当时的场面可以用鸡飞狗跳来形容,我记得我爹当时仔细的瞅了我半天,确定我还是个活人,耐心的问完了事情经过之后,两步并作三步当场就把我干晕了。
似乎是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醒后,我躺在床上满身都是伤。我老爹亲自去学校,一次性帮我请了半学期的假。 至于当天具体发生了什么,我好像失忆了什么都记不着。只是偶尔聊起这件事,邻家大伯都会语重心长的跟我讲“娃子呀,那天要不是哥几个拉架拉的快,内口棺材真的差一点儿就派上用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