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河两岸的两座城市来回奔波，有时候已经分不清到底在河的这岸，还是河的那岸。以至于我的第一场演唱会是在那个城市举行，我也不确定。或许还因为两个城市都对这场演唱会翘首以盼，观众都来自两个城市的缘故。

      我记得当时体育馆外面挂着我的大海报，体育馆不远处一栋最高楼的Led灯闪烁着演唱会和我的名称。

      那演唱会的主题叫《歌手再现》。

      旁晚时分，人们纷纷跨过河岸，走向了体育馆外面的一个公园。那公园在一个海边港湾附近，海水顺着人工渠道流入公园。人们在公园里或在散步，或在草坪坐着。等待夜幕降临，等待演唱会开幕。

      终于到了夜晚，公园对面的高楼上演了灯光秀，高空一片灯火璀璨，天空被映成如同白昼一般。人们在高空烟火下纷纷走向体育馆。

      而此时河对岸隐藏的不安被迷幻的灯光秀和即将到来的演唱会掩盖了。谁也不会知道，那不安后来被点燃成如同今夜灯光秀那般声势浩大的骚动，而那骚动是怎么影响了我后来的演唱生涯。

      体育馆中央挂着一个无比巨大的吊灯，吊灯下便是我即将表演的舞台。

      等观众们都入了席，现场的灯光突然暗了，我在黑暗中走上了舞台。随后吊灯从天而降，突然爆发出亮眼夺目的灯光，我赫然出现在舞台上。

      我一唱将起来，观众便爆发出山海般的呐喊声。我看见现场座无虚席，人们纷纷摆动手上的荧光棒。

      “真的好像她。”

      “真的是她。”

      “不会是她的女儿吧。”

      “歌手再现。”

      等演唱会进行到尾声的时候，观众席上空飘荡着疑惑的声音。那些上了年纪的人们留下了眼泪，他们或许是从河对岸过来的。

      “可儿，可儿，可儿。她，她，她”。

      我听见人们在喊着两个名字，音乐逐渐停了下来，我呆呆地站在舞台中央。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样结束演唱会。我提前准备了结束语，但现在我不知道怎么把氛围转到结束该有的氛围。

      我想我应该先说谢谢。

      “谢谢，谢谢”。在一片欢呼和呐喊中，我对着话筒大声的说了两声谢谢。

      “我想说几句话。” 欢呼和呐喊依旧没有停下来，偶尔伴随几声哨声。

      “大家听我说，大家听我说。”

      “这是个周五之夜，” 我有点语无伦次。场内喊声依旧。

      “这是个周五之夜，明天就是周末，希望大家渡过了一个愉快的周五之夜。谢谢你们的支持，但我知道你们怀念谁，没有人会忘记她。” 我尽力理顺我的话语。

      人们依旧山呼海啸般高呼两个名字，没有人愿意离开演唱会。

      我在台上感到不知所措。我尽量微笑着，时而举手摆动一下，时而鼓鼓掌；时而走到台上的一侧，时而又走到另一侧。

      呐喊声一直持续着，两个名字在场馆上空飘荡。

      终于场内的欢呼声小了一点，我下意识看向了后台的方向，我看见总监Daniel，何老师和我的助理。他们在帘幕背后使劲向我招手，我突然意识到是时候离开了。

      我又走回舞台中央，向着观众席深深的鞠了一躬，大声的说了句谢谢便转头跑向了后台。

      我经过他们三个人，没有停下来。他们跟在我后面。

      “太成功了，” 我听到后面的Daniel说。

      “可儿，你去哪？” 何老师意识到我不是走向休息室。

      “我有急事要先走。” 我丢下一句，用手把裙子提起来，小跑了起来。

      “诶，你还没卸妆。” 我听见助理在后面喊。

      我一直跑过通道，从场馆后门出了体育馆。

      一个人影在在后门的一片空地上站着。我过去，我们轻轻地拥抱了一下。

      “累吗？” 林俊问。

      “累，没事，赶快走吧，一会儿观众经过这里。” 我说，同时把手机关了。

      我们经过一片草坪，进了一片红树林，前面是大海，这里很黑，几乎不会有人发现我们。

      “今晚观众很疯狂，” 林俊一边走一边说。

      “是吗，我不知道，这是我第一次演唱会，正常的观众该怎么样？”

      我们穿过红树林，沿着海边走。

      “你好像触动了一个记忆的开关，把人们带回一个单纯的年代，快乐得单纯，疯得简简单单。” 林俊说。

      我们从一个高高的石碑旁经过，石碑上面是几本书堆叠的模样，石碑亮着灯。石碑底下有一些人。

      我们绕开石碑，尽量沿着海边黑暗的地方走。一直走到码头，头也不回的上了渡轮，前往海岸对面的另个座城市。那座城市跟另外两座隔河相望的城市截然不同，人们只关注于自己的生活，不太时兴另外两座城市的时兴。那座城市成了我们的避风港。

      一上了船，我便感觉安全和放松了。我直接坐在了甲板边上，背靠在船舱的顶部。林俊在我身旁坐了下来。过了一会，我感觉从舞台世界回到现实世界。

      甲板上站着一个老爷爷，靠着栏杆。看起来有些眼熟，但是怎么都记不起来。

      “那老爷爷你有印象吗？” 我问林俊。

      “上次坐船见过。” 林俊说。

      “是吗？” 我说。

      “对，上次他跟老伴儿一起。” 林俊说。

      “我们过去打声招呼吧。” 林俊说。

      “你好！” 我们走到栏杆边，林俊对老爷爷打了声招呼。

      “你好！” 老爷爷轻轻转过头，过了一两秒后说道。

      “奶奶呢？” 林俊问道。

      “伯爷婆？伯爷婆走了。” 老爷爷轻轻说道。

      “对不起。” 林俊说道。

      “没关系，人都会老去，都会死的。” 老爷爷说道。

      我们站在一旁没有说话。

      “我已经拥有了她30年，足够了，已经很幸福了。” 老爷爷说道。

      我和林俊互相看了对方一眼。随后我们三人都看向了对岸的高楼灯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