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医院的时候,李暮阳竟然已经睡着了。也难怪,喝了那么多酒,又折腾到后半夜,席香踮着脚尽量不让鞋跟敲在地上,挪到李暮阳床边,搬了张椅子坐着。刚才临走前拜托护士照看着的吊瓶也已经打完了,夜很深,病房里只有李暮阳疲惫的鼾声。
“嘁,年纪不大心事倒挺重,睡觉还皱着眉头。”席香冷哼了一声,手上的动作却很温柔,轻缓地抚开李暮阳紧蹙的眉,顺手给他掖了掖被角。
施桐把带来的换洗衣物放进柜子里,洗漱用品摆好,走出卫生间的时候,就看到这样的场景。
床头台灯暖色调的灯光打在席香的脸上。她今天没化妆,素颜的样子比往日更秀气,像窗外的皎月一样干净纯粹。可是自己反而比往日更看不懂她了。
这个妮子,仿佛有精神分裂,一会儿一个样子。
“姐姐,你回去吧。这里有我呢。”席香察觉到了她的目光,扭过头,一脸得体的微笑。
施桐有些犹豫:“那他明天早上醒来你怎么办?”说完就很懊恼,自己瞎操哪门子心,醒来就醒来呗,她还怕李暮阳吃了这妮子不成……吃了也是他们的家务事,能旧情复燃最好,一万个恭喜……
施桐有些讶异于自己的担心和酸溜溜的不爽。
“你还怕他因爱生恨掐死我不成?”席香一脸调笑,末了又正色道:“你不放心的话,明天早点来替班,我还要回Z市准备期末考呢。”
施桐到家的时候,正好凌晨两点。脱外套的时候,发现自己把李暮阳的夹克外套穿回来了。把外套扔在沙发上,施桐又禁不住去想席香的脸。
六子把一大袋东西送下楼,施桐和席香准备返回医院。席香跨上机车之前,施桐把李暮阳的外套扔给她:“穿上。”没想到席香转手又把外套扔了回来:“我不要他的衣服。”
无理取闹!这女人在瞎矫情什么。刚准备甩下一句“随你,不穿冻死你”,席香突然凑上来笑嘻嘻:“姐姐,我要穿你的外套,他的外套太臭了,我这身裙子可是新的……”
施桐非常相信,今晚是撞鬼了。惹上的都是些什么生物。
冲了把澡,反而洗去了一身的疲惫,越发像打了鸡血。施桐在床上翻来覆去,一个小时过去了,眼睛仍旧比星星都亮。
从床上起来,在黑暗里摸索了一下,终于找到了一盒烟,摸了打火机准备点上,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又把烟塞回烟盒,和打火机一并甩回了抽屉,躺回床上数起羊来。
万家灯火,群星璀璨。城市的夜,承载着无数不为人知、无可告解的愁思,承载着无数人的迷离和清醒,无数人的酣然入睡或一夜无眠。
病房里。
席香第五次被李暮阳的打呼声吵醒后,看了看手机,凌晨五点四十三。咬牙切齿地爬起来,从包里掏出旅行装的洗漱用品,挪进了卫生间。
一番洗漱后,席香朝脸上稍微喷了点便携装的保湿喷雾,倚在另一张床上看书。从Z市过来的时候,匆匆忙忙收拾东西,一股脑把桌上的一本《挪威的森林》也扫进了包里。
夏季昼长。五点,天已经发青。席香就着窗外的亮光翻着手里的小说,直到眼睛有些酸胀,书往脸上一盖,又沉沉睡去。
再度醒来的时候,自己居然被李暮阳搂在怀里。头稍微偏一点,就可以对上李暮阳贱兮兮的笑脸和色眯眯的眼神。
“香香,你醒啦。”
席香深吸了一口气,并不好奇这个混蛋是怎么跑到自己床上的。冷静地吐出一个字:“滚。”
“香香,你在我身边真好。你骂吧,你骂我,我也爱你。”李暮阳说着,得寸进尺地把头埋进了席香的颈窝,贪婪地闻着她的发香。
席香怒极反笑,神色复杂地问:“李暮阳,你就这么喜欢我吗?”
李暮阳抬起头,一脸认真地看着她:“香香,我喜欢你,也像喜欢春天的熊一样。”
“……你先起来,你压着我头发了。”席香尽量控制情绪,以防落得个伤害病号的罪名。
“我不,香香,我希望时间永远停在这一刻,我要和你像春天的熊一样在草地上打滚……”
李暮阳的撒娇耍赖和施桐的推门而入像夏天的暴雨一样防不胜防,席香被李暮阳压在身下,招架不住他的咸猪手和凑上来一通乱亲的嘴,正要大骂“我操你妈”,踹上他命根子的脚也准备就绪,突然感到身上一轻,眼睁睁就看着李暮阳被施桐从床上掀了起来,摔在了地上……
清晨七点半,李暮阳一脸哀怨地坐在床上喝粥,时不时一个眼刀朝施桐飞过去,看得施桐浑身不得劲,尴尬又心虚。也是,他们小两口说不定昨儿就和好了,早上正亲热呢,被自己一个好死不死,打搅了好事……
施桐是C市本地人。今年大四毕业,毕业前就敲定了工作,留在从C市,住的是父母早些年投资的一处房产,房子不大,但作为一个女生的独居公寓绰绰有余。位置也好,离市区近,交通方便,施桐大学期间的那辆小绵羊完全足够日常通勤。现在学校的毕业事宜基本完成,七月份才开始正式工作,因此整个六月下旬,施桐反倒诡异的清闲。李暮阳的室友和学长们正值紧张的期末,各种课设和论文要赶工,这几天照顾李暮阳的任务,反倒落在了时间最自由的施桐学姐身上。
施桐经历了一个晚上莫名其妙的失眠,直到六点才稍有困意,眯了一个小时,鬼使神差地决定爬起来洗漱,买好早饭,赶来医院瞧瞧这两位祖宗。推门而入的时候,看到的画面,那叫一个迷之让人怒火攻心……
席香从洗手间出来,收拾好了包,朝施桐指了指叠好放在病床上的外套:“姐姐,衣服来不及帮你洗了哦,我要回学校了。”
“啊!?香香,你不能走!你走了我怎么办!”没等施桐答话,李暮阳先哀嚎了一嗓子。
“你去死吧。”席香一脸冷漠,踩着高跟鞋踢踢踏踏地走出病房,带上了房门。
“哎,我的香香就这样,走了啊。”李暮阳一口粥含在嘴里,哀怨道。
“闭嘴!喝你的粥!”施桐一个白眼甩过去。走到床边,捧起叠好的外套,抖开,穿上,闻到一阵熟悉的淡雅花香。
Gucci栀子花。是那小妮子的香水味。
施桐突然心情很好。
附:
“最最喜欢你,绿子。”
“什么程度?”
“像喜欢春天的熊一样。”
“春天的熊?”绿子再次扬起脸,“什么春天的熊?”
“春天的原野里,你一个人正走着,对面走来一只可爱的小熊,浑身的毛活像天鹅绒,眼睛圆鼓鼓的。它这么对你说到:‘你好,小姐,和我一块打滚玩好么?’接着,你就和小熊抱在一起,顺着长满三叶草的山坡咕噜咕噜滚下去,整整玩了一大天。你说棒不棒?”
“太棒了。”
“我就这么喜欢你。”
——村上春树《挪威的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