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答案
没有硝烟弥漫
愿你酷得像风
野得像狗
扎进灯火阑珊
——许钧《29》
许钧的脸上哗哗哗淌眼泪的时候,我就别过脸去,只听不看了。可是,都十几天了,都听他唱《克卜勒》了,都听他唱《白鸽》了,他的眼泪还是哗哗哗地在我眼前流淌。
有几年,我简直憎恶自己这种共情力——当力量无法匹配时,它使人软弱,感觉到被吞噬。我知道我的心在疼,我只是不愿意再哭泣。
《29》是许钧29岁时写下的。29岁,正值土星回归年,即使不知道他的过往经历,我也知道他在哭什么,明了那泪水滂沱后面的委屈与挫折。每一个走过29岁的人,都该意识到星盘里的那颗土星,意识到土星对于人生意味着什么,意识到当我们想成为自己时要遭遇多少限制与挑战,尤其是一个中国人。如果还没意识到,那就不知道是人生之大幸,还是大不幸了。或者,只好等土星再回归一次。
毋庸置疑,这是非常有力量的一首歌。
文艺作品中的阳刚之气,在东方是稀缺的,自古以来就是如此。东方审美偏阴柔,我们习惯于表白月亮,而那颗月亮在受苦,母亲在受苦,女人在受苦,灵魂在受苦,但越是受苦,越要歌颂——简直是社会与文化怂恿着月亮去受苦,抖M一样。
我欣赏《29》的力量感。呐喊着、挣扎着、哭泣着、追寻着。是的,没有答案,没有硝烟弥漫,但固执己见,一头扎进灯火阑珊。是的,没有答案,只有硝烟弥漫,愿你酷得像风,野得像狗,扎进灯火阑珊。
“灯火阑珊”字面之后呼之欲出的,是辛弃疾的名句——“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从繁华到寂寥,从灯火璀璨到灯火阑珊,千百次追寻的,是心上人,是意中人,更是理想中的那个自己。那一年,稼轩刚过而立之年。
一定是潸然泪下吧,我想。在蓦然回首,看见的刹那。
而许钧泪水滂沱。他不遮掩,更肆意。所有的孤独、落寞、冷落、委屈、狼狈都该被泪水冲刷。
酷得像风,野得像狗,是一种原始的生命力。粗喇喇地,蓬勃,姿势不优雅,但激情澎湃。没有答案,那就拥抱更多的可能性。没有硝烟弥漫,还是只有硝烟弥漫,他都酷得像风,野得像狗。他是自由的。
酷得像风,野得像狗,是自由的姿态。而自由之箭毫不犹豫地射向靶心——一头扎进灯火阑珊。决绝,热烈,没有选择,不存在其他选择。灯火再阑珊,那也是人间的灯火。那人是站在热闹之外,可还在人群之中。
绝不后退,不是鸟兽不可语同群,不是道家的独与天地精神相往来。他在人群中寻找,要的是人群中的自由。越过山川,前路若不盎然,他贴地行走、表示沉默,他羞于言说、品尝寂寞。
前进,五彩斑斓,不是儒家的存天理,灭人欲。他惺惺念念、惴惴不安,他过于紧张、举止奇怪。哪怕是不合时宜,拧巴笨拙,但是前进,只有前进。他要成为他自己。
罗曼罗兰说,“世界上只有一种真正的英雄主义,那就是在认清生活的真相后依然热爱生活。”扎进灯火阑珊,就是罗曼罗兰式的英雄主义。如果说生活是战场,那上场了,不当逃兵,有没有硝烟弥漫,都是英雄。
热爱生活,直面真相,接纳自己的不完美,不逃避,不控制,允许一切发生,是勇敢,更是自由。许钧的眼泪是滚烫的,那是太阳的眼泪,有着燃烧的热力,饱含着自由意志。我不该背过脸去,我该面对面地陪他流淌。
许钧是太阳之子。他的追寻与眼泪,是关于自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