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出生的时候,我们部队正在云南参加对越自卫还击作战,没能见证他出生时的历史时刻,挺遗憾的。
当我完成任务回家见到儿子的时候,他已经出生四个月十九天了。我第一次从他妈妈手里接过儿子,他竟然没哭,只是怔怔地看着我。看着他白白胖胖脸,呆呆的表情,我心里欢喜无比,就亲了他一口,他突然哭了起来,声音高亢、洪亮,吓了我一跳,赶紧把儿子还给他妈。回到他妈的怀里,立刻就不哭了,还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我,好像是在打量、研究或者是试探我一样。当我再次抱起他的时候,他不再拒绝,就像是相识很久了一样,除了吃奶,就不再找妈妈了。这个时候儿子已经会爬了,只是他的“爬”法和别的小孩不同:他是用双手把身子撑起来,两只脚一起用力向前蹬,整个人向前“摔”出去,从炕头“摔”到炕梢,只用四次就完成了。这个时候只要看见吸引他的东西,就不顾一切地“摔”向那里,照看他就成了一件无比辛苦的事儿了。
儿子一岁半的时候,跟着他妈妈随军到了我们的驻地。我们的驻地比较分散,当初建机场的时候,是按照进驻师规模的飞行部队建的,各团和场站分别建在了不同的山沟里,有“歼击沟”、“轰炸沟”和“场站沟”,因为只进驻了一个飞行团,我们团就住在了建设规模相对大一些的“轰炸沟”。这个地方四季分明,但春暖花开得到五一前后。休息的时候,我们会领着儿子到山上去玩,采蕨菜,采野花,挖婆婆丁,他总能发现一些新鲜的东西,大呼小叫地喊我们。到了夏天,他就开始单独活动,总是喜欢拿着捕蜻蜓的网,站在太阳底下,聚精会神地捉蜻蜓和蝴蝶,浑身上下晒得油黑锃亮。我们飞行副团长长得黑,一看我儿子的样子,笑着说:“现在咱们团我不是最黑的了。”有一天中午我们正在家里做饭,忽然听到了儿子不是好动静地哭叫声,我急忙跑出去一看,儿子正跺着脚哭着往家走,浑身上下全是红蚂蚁,我连忙把儿子的衣服扯下来,把蚂蚁扑拉干净,问儿子是怎么回事。原来儿子捉蜻蜓的时候,站在了蚂蚁窝上。这是一种红蚂蚁,蚁群大,速度快,所以儿子一发现,蚂蚁已经爬了一身了。我让惊魂未定的儿子领我去看看,我一看,也吓得躲得远远的,蚂蚁可能是让儿子给惊着了,密密麻麻地散布了足足有五、六米直径大小的范围,都在飞快的跑着。儿子老实了几天,后来还是老样子。
到了秋天,儿子就自己提溜个瓶子去捉蚂蚱,经常到了吃饭的时间,都喊不回来,还经常和小朋友一起采一些不知名的果子吃。这里冬天雪大,我做了一个爬犁,在冰雪上拉着儿子玩。当雪大到把路都封了的时候,就拉着儿子爬到山顶,然后我们俩一起坐着爬犁从山顶风驰电掣般地滑下来。每次爬到山顶得用半个多小时,滑下来用不了5分钟。看着儿子无比地兴奋,我也不觉得累。
儿子很聪明,不到一岁就知道找棍子把自己够不着的东西捅下来,记性也非常好,一般的儿歌、诗词教一两遍就能记住,只是对于数字的概念形成的比较晚,让我很担心。很小的时候,他就能数到100,但他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他四岁的时候,我同学小赵的儿子两岁,有一次我伸出两个手指头问他们俩:“这是几?”小赵的儿子想都没想就说:“二。”这让我非常的郁闷,人家两岁的孩子都识数了,我儿子四岁了还不识数,是不是智力有问题啊?但看着也不像啊。我和小赵说了这件事儿,小赵说:“不可能,我儿子根本不识数。”我又试了一下,伸出了三个手指头问他儿子是几,他也说是二,我才知道原来是怎么回事。我几乎是天天都在掰着手指头告诉儿子这是几,可儿子就是不开窍。有一天我像平常一样问他:“你妈给了你5个苹果,你吃了一个,还剩下几个?”他说:“还有4个。”我有些吃惊:“我再吃2个还剩下几个?”“两个呗。”他张嘴就说了出来。“你妈又吃了3个,还剩下几个?”我又问,儿子笑了:“根本就不够,还剩下2个,怎么能吃3个呢?”一下子就让我惊喜万分。儿子有了数的概念以后,就一发不可收拾,在很短的时间内,他就会心算百位以上的加减法,而且心算的速度非常快,三四年级的小学生根本算不过他。有一次,儿子咳嗽挺厉害,我们带他找航医去打针。航医知道儿子会算数,打针的时候,随口给儿子出了一道题分散儿子的注意力:“四百二十九加上七百三十六等于多少?”针还没拔下来呢,儿子就说:“一千一百六十五。”航医以为儿子是随口说出来的,就问儿子:“我出的题是多少加多少?”儿子重复了一遍,航医吃了一惊,连忙拿出笔来算了一下,正确,就说:“这小子真是个天才。”
儿子随军以后就上了部队的幼儿园,头两年还有几个小朋友,到他四岁的时候,幼儿园里就剩下他一个小孩了,三个阿姨就轮流在自己在家里看他。这三个阿姨有两个姓孙,一个姓苏,所以,我总是搞不清是哪个阿姨上班,经常把儿子送错地方。他妈在场站部队子弟小学当老师,决定让儿子上学,就当是上班兼看孩子了。
儿子一上学,每天早晨起床给儿子穿衣服是件挺麻烦的事,怎么叫也叫不醒,把人扶坐起来了,一松手就又倒下了,好不容易把衣服穿上了,他妈去做饭,回来一看他又睡上了,你越是着急,他越是不起来。可是一到周日休息的时候,你想睡个懒觉,他天不亮就自己穿上衣服,跑到你的床上,让你起来陪他玩。
每天住在飞行团山沟里的老师和学生都约好,一起去翻山去上学。他妈妈比较辛苦,夏天的时候背着儿子去,再背着儿子回。冬天的时候就用爬犁把儿子拖上山,儿子自己坐着爬犁滑到学校门口,放学的时候还用爬犁把儿子拖上山,儿子自己坐着爬犁滑到家门口。虽然是充满了艰辛,但也能从中体验到欢乐。
他妈妈是他的老师。他们班上只有4个学生,儿子4岁,飞行副团长的儿子5岁,场站政治处主任的儿子6岁,气象台台长的儿子7岁。第一天放学回来,他兴奋得不行,告诉我:“爸,爸,我会写字了。”我就让他写,他在本子上写了5个数字,我一看就乐了,除了1以外,其余几个数字全是反着的,我怎么教他也不行,只要一放开手,他写的就是反的。上学好几天以后,才把字给正过来。儿子的学习也不吃力,老师平时也不留作业,当天教的内容当天就学会了,第二天早晨提问,不会的就用教鞭给“打”出教室,到室外去背,什么时候会了什么时候才让进教室。有一次他们班上的4个学生都让老师给一个接一个地“打”了出来,4个孩子从高到低站在墙根背题,不一会儿一个接一个地又进了教室,其他老师看着,觉得是件挺好玩的事儿。一般情况下,儿子放学回到家以后就跑出去玩了,但有的时候也写作业,我问他:“你妈不是没留作业吗?”他说:“不行,明天要是不会,老师就给我们打出去了。”他妈妈在学校是老师,他什么话都听,回到家就是妈妈了,经常什么也不听了。
有一天放学回来,告诉我说,他们学应用题了,我说:“我们上学的时候,二年级才开始学习应用题呢,你们现在就学了,你会不会啊?”儿子说:“老师让家长帮助做的题我都会了,明天老师提问。”我问他:“是什么题,你自己就能看会?”他说:“书上说,小明一个什么东西是7‘干坦’,小华是8‘干坦’,问两个人一共是多少‘干坦’,两个一加就是15‘干坦’。”儿子把我说糊涂了。我就问儿子:“什么是‘干坦’啊?”儿子说:“不知道,反正书上就这么写的。”他妈妈也听糊涂了,我们拿来书一看,不由地笑了起来。原来书上说:两个同学搬东西,小明搬了7千克,小华搬了8千克,问两个人一共搬了多少千克?我问儿子:“这两个字怎么念‘干坦’呢?”儿子指着书说:“这个字就是干嘛,这个字就是坦克的坦嘛。”他把千读成“干”了,把克读成“坦”了,我估计他是看坦克的图片认识的这个字,结果还记错了。很长一段时间,我们一想起这件事,还觉得好笑。
到了期末,部队派了大客车拉着场站小学校的师生到中心校去考试。儿子一坐进考场,就要吃的,这时已经快考试了,不让外人进考场,副团长的家属不管那事,马上就把吃的送给了儿子,儿子旁若无人地吃了起来。围在外面的家长们议论纷纷,这哪是学生啊,分明是幼儿园的孩子嘛。考试还比较顺利,儿子第一次考试,语文97分,算术99分。他们班4个学生考得都比较好,让中心校的学生和老师刮目相看。有人问儿子:“你考第几啊?”儿子说:“我考第二。”“那谁第一啊?”儿子说:“他们三个都第一。”
在儿子上二年级的时候,部队整编,我们被调整到牡丹江。刚到牡丹江,他妈妈工作还没有安排好,儿子转学还费了一些周折。到学校报到的时候,校长对他妈妈说:“按照规定,你儿子上一年级都不够年龄,我们不能收。“后来部队出面,校长答应要考试合格才能收。儿子考二年级数学,成绩还不错,他妈妈就按照校长的建议,让儿子上了一年级。不久他妈妈的工作安排好了,儿子就跟着他妈妈早出晚归地去上学了。
部队驻地在郊区,离学校比较远,每天坐部队的通勤车上下学。夏天还好,到了冬天,走的时候天还没亮,回来的时候已经掌灯很久了。有时候,通勤的大客车坏了,就用解放车替代。你能想象零下三十多度坐敞篷车的感受吗?我知道,儿子快乐的童年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