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声明:原创,改自2016年年初的旧稿(原文发布于个人QQ空间),文责自负。【鲁迅,绍兴人,1881年9月25日-1936年10月19日】
79年前的某天夜里,躺在病榻里的鲁迅深情地看了一眼趴在榻前的许广平。就在这天前,他还觉得“死”是不必以为在意的事,多活一天或少活几年都不算什么可悲的事。但是今天,他却突然地想活了!
想到还有那么多事情没有做完,想到知己的遗著还在案头摆着... ...他的心就感到深深地刺痛,他是真的感到留恋与不舍了!
然而他依旧平静,就像当年面对杨杏佛的不幸,他也似乎忘记了悲哀和激愤——带毒的子弹他见过太多,友人的丧仪他也参加了太多了!只是他内心的痛苦有几人可以理解呢?
对于即将到来的死亡,他并不感到可怕。他想:死亡有什么可怕的呢?本来就是从土里来的,最后也不过是回归黄土而已。
终于,他咧嘴笑了一下,让守在榻前的许广平扶他躺到平日常坐的藤椅里。
“内山先生到了吗?”他平静地问道。
“召人去请了,这会儿应该快到了。”许广平轻轻地应道。
“秋白的书已编校好,放在案头了,就叫《海上述林》,让内山先生带回日本,多印几套回来。”
“放心吧,我会交代好的。”
当天夜里,剧痛一次次折磨着他的身体,他强忍着还是发出了轻轻地呻吟;医生的强心针已经失去药效了,他只能像佝偻的病人那样蜷缩起身子。
看着他的痛苦,所有人都沉默不语,就像心口被压上了黑色的巨石,看不到希望,只能静静地等待最后时刻的到来。
凌晨五点,最后的疼痛过去之后,鲁迅稍稍恢复了一点精神。他让人扶他坐回藤椅,待身体伸展开来,许广平将一条毛毯盖在他的双腿上。他没有说话,平静地从烟盒里夹起一根香烟,然后慢慢地放到嘴里,又轻轻地划亮火柴... ...终于,在凌晨的阳光到来之前,他这位香烟“老朋友”送他走完了光辉的一生。
79年后的某一天,他从深眠里突然地睁开了双眼。窗外阳光明媚,明丽的日光耀得他睁不开眼睛。
他用手挡了一下,待眼睛适应过来之后,他试图坐起来,可是身体却很沉重,似乎还没有从深眠里恢复过来。之后,他用手撑着床板,连试了几次之后,才找回了一点知觉,缓缓坐了起来。
“这是哪里?”他感觉房间里的一切都很陌生。
这时,他感觉脑袋忽然有点疼起来,便躺了下去。
他在脑袋里快速地搜寻自己的记忆,可是他回忆起来的所有东西都跟这个房间没有关系。
于是,躺了一阵,待脑袋里的痛感消失之后,他从床上下到了地面。
地板凉凉的,贴着脚心很舒服。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怎么会有那么光亮整洁的地板,靠墙的沙发和茶几看起来也很舒适,窗帘的纹理缜密又不失庄重。
“这是什么地方?”他又问了一遍。可是四周静静的,只有窗外树叶摩挲的声音和虫鸟的聒噪。
他想走到窗前,可是刚走出两步,他的脚就一阵酥软,把他摔到了地上。好在摔得并不重,他也没有受伤,于是也就爬起来,然后扶着旁边的墙壁,轻轻走了过去。
窗外有一个小花园,园里没人,一条曲折的铺着石子路的小径一直延伸至树林里。小径的一边是一个小池塘,塘里有荷,几个小小的花骨朵还裹在青涩的叶蒂里;另外一边种有花、有菜,还有几棵撑着大叶子的树。树身光光的,又高又直,鲁迅叫不出它的名字。
鲁迅扶着窗子,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心里感慨:“这样明净的环境,这样清幽的小园,我是多久没有享受过这种生活了!”自从国民党对他开出了通缉令,他余生的最后时光基本都生活在上海的小弄堂里,哪里敢想自己还会再次拥有这种自由、平静的小生活呢?
这时,他竟然流下了感动的泪水。
“广平~”他回身唤了一声。
可是四周依然静静的,只有自然的喧闹,并无人声的痕迹。
过了一会儿,他的身体似乎适应了这里的环境,整个人忽而变得轻松起来,手脚也变得有力了。
他抬起双手,轻轻地舒展了一下身子,感觉自己又回到了二十年前那个健康的自己。想起那个时候,他还是个政府公务员呢,虽然学校的工作不是那么尽如人意,身边也常有诽谤之声,但是想起那个时候自己有那么多时间抄古碑、校对古籍,鲁迅竟不自觉从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然而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心里像飘过一层浮云一样,中断了他的追忆。
他转身望向屋内,尽管空明的环境让人可喜,可是环境的陌生却不让人那么舒服。他的藤椅不在了,书桌也不见了,毛笔、宣纸、端砚等等可亲的东西都不知道哪里去了!
“这到底是谁的房间?我怎么会在这里?”鲁迅此时竟有了几分苦恼和迷茫。
“广平!海婴!~”他又唤了两声,还是没有任何人回应。
他无奈地走到沙发边,有些颓丧地坐了下去。
突然,他像屁股扎到钉子一样,猛地一下从沙发上跳起来:“我不是死了吗!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我没有死吗?”
他疑惑了,以致神情也变得不安起来。当时面对死亡之时,他都能淡然处之、波澜不惊;如今面对死而复生的自己,他反而生出了盲惑与胆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