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人约瑟夫 洛克第一次走进这个村子的时候具体是哪一天,我不得而知。我所知道的是,他来到这个村子时一定是被眼前的景致所吸引的。高高的玉龙雪山长年积雪不断,一有风吹草动,山下或是雪花飞舞,或是山花烂漫。这里生活着一个拥有自己民族的宗教、文化、传统习俗的一群人,他们尊礼重义,热情好客,雪山主峰扇子陡犹如保护神一样保护着“巫鲁肯”村人,他们是我国少数民族之一的纳西族。而我知道这一切却有点晚,晚了整整一个世纪,我来此地时,洛克和他的朋友们已远远离去,这里仅仅剩下的是人去楼空的故居,我是读着村道上的资料简介才走进这段神秘的历史与神奇的土地。
1919年的某一天,美国人约瑟夫 洛克从云南的思茅进入丽江,开始与纳西族人接触,他是以一个植物学家走进这片神奇的土地,然而,眼前的景,眼前的人让他感到自己进入了一个梦幻般的世界,这里有终年不断的雪山清流让花香四季,鸟语频频;这里有特别动人的文字与动听的语言让氏族的文化有了自己的宗教和信仰;这里有他们的土司管理着这儿千百年的历史、土地及温顺的子民;这里有丰富的矿藏及动植物标本,他们相处一处,天人在一又天人合一。洛克到了这里,被这里的山水所感动,被这里的文化所吸引,被这里的朋友所温暖。并将这个小小的村子作为他们搜集资料和研究工作的大本营。1924年8月,洛克带着8万多件植物标本及文物回到华盛顿,他的标本与文物在美国引起巨大轰动,哈佛大学以巨额美元收藏了他的一切,这给洛克以巨大的鼓舞。同年11月,洛克又来到中国,此后洛克频繁往返于中美之间,前后长达27年。除植物学研究外,洛克还对东巴文化、宗教、民族风俗都有大量的接触与研究,遗憾的是,大量珍贵研究资料于1944年从印度加尔各答海运往美国时,遭日本飞机轰炸,船只和资料均沉消大海。往后,洛克漂泊于欧洲和美国之间,发表过多种有关纳西族文化方面的论著,最有名的有《中国西南古纳西王国》《纳西语——英语百科词典》,1962年11月,洛克寂寞死于美国檀香山医院,时年78岁。
后来有部电影专门讲述这个故事,叫《消失的地平线》,是英国作家希尔顿受到洛克发表在美国地理杂志上的系列文章所启发而创作的。电影取得巨大成功,“香格里拉”一词也成为人人心中的“世外桃源”。如今,香格里拉不仅成为一个特有的地理名词,更是一个内容丰富的理想国度:这里有宜人的自然环境,舒适的生活条件,宽松的人际关系, 人们都悠然自得,和睦相处。人们追求心中的向往与梦想,追求完美的爱情与生活,朝圣般从世界各地奔涌而来。来时带着各自的文化与背景,带着各自的目的与理念,在这里打造共同的伊甸园。
而我来此地时却是为了参加一场纳西族朋友家的婚礼。婚礼家的主人名叫李源珍,是张寒与吕哥的朋友,今天他儿子结婚,我们凑过来一起喝喜酒。当我们赶到时,新郎端着烟盘新娘端着果盘守侯在院门口,向前来道贺的客人致意。红色的布带一直延展到院内的内院,青翠的松枝铺展在布带上特别喜庆,踩踏在上如步云梯,院中每一棵树上都缠着红纸,有的挂着灯笼和红缦,院内的客人有站有坐,内院里则摆满了低短的四方八仙桌,客人围坐在一起,边吃边聊,一拨过后再换另一拨,原来的流水席是这样的。几拨客人过后才轮到我们,是由新郎官的族爷爷在陪。我数了一下,十三道菜大概是他们的标配,有清蒸的薰肉和红色腊肉,炸鱼,炸鸡腿炸土豆,毛牛肉丁,海带排骨,豆泡,我最喜欢的是青豆炒百合,吃起来粉脆脆的,最后还是我和吕哥扫了盘。
吕哥一直惦记着晚饭后的篝火打跳。趁我们在廊下烤火之际,刚才还是乱哄哄的宴席宾客,转眼已是身着民族服装,男女老少,手牵着手,随着音乐节拍,围着篝火跳了起来。张姐是个活跃派,学起舞来又快又好,拉着张寒一起跳,吕哥忙上忙下,拍个照片认真到了极点。我与谭哥只作壁上观,兼管张寒带来的小狗狗。
才满月的小狗狗的到来引来了一众小朋友们的围观,有的要抱有的要玩,有的引得到处跑,有的引得嗷嗷叫。我用手机拍下小朋友的画面,更多的时候是他们的建筑墙体,凹凸不平的石面在他们的精心砌筑下,一面面艺术感十足的墙体古朴美观实用。尤其是对石料的合理利用实在是让人惊叹。村中的每一道围墙,每一栋房屋墙面都是这样经心,宛如他们的民族服饰,美仑美奂又搭配合理。
一阵风来,引我们仰头观望:雪山在望却烟雾迷离,阳光曦微却花粉飘飞。房主老李说,下雪了。谭哥有些不解,将信将疑:这就是雪?房主说:是啊,这样的场景,我们巫鲁肯是常有的事,一边太阳朗照,一边雪花横飞!这是离玉龙雪山最近的一个村子。
街上一家“去你的书吧”无人看管,满架的书一本不卖,只卖房主自己的书,一是小说《手稿》,一是诗歌《浅尝集》。作者是个年轻的文艺青年,据说来此卖书已有十年。内院是个四合院,是主人的生活区,也是迎客的休闲区,有茶有酒也有诗。当我踏进内院时已是大雪纷飞,仿如一场盛大的节日,惹得个玉龙大仙挥金洒银,大方迎客。我几乎被这突如其来的盛情惊得不知所措,而书吧的主人正在拍摄,完全没注意到我的到来。店小二给我介绍着主人的一切,临走时我随手要了一本书,书上的赠句是:揉春为酒,剪雪成诗。款落:朱古。
当我们朝着玉湖方向走去,从玉龙雪山山顶的雪片急速的向我们横飞,玉湖边是宽敞的跑马场,此时已是大雪纷飞,眼不辨人。只要你一张开嘴巴,不好意思,一定有几片雪花直冲你的咽喉。我一点也没夸张,我的每一个同行者都可以作证。吕哥提出张开嘴巴就是雪,大小不一的飞雪直赴咽喉,还不及咽,清凉在喉,更多更大的雪片打在脸上,打在身上,几个寒噤下来抖个不停,我故作振定,好掩饰自己这次出来时准备的不足,瑟缩在风雪中无人能懂。暗想,这回充大,真够喝一壶的,这种心理很快又被更大的新鲜感所吞没。多干净的雪花呀,能这样直接润喉的,六十年来还是头一次。
路途上一个半大的小男孩把自己的帽子给了身边的女孩,自己却倒扣着白色的塑料袋而彳亍难行。他有点不好意思,想取下来,正好遇见了我。我笑道,还是带着吧,比我幸运。迎风斗雪的我独自跑到前面,拉开了与同伴的距离,我想看看自己狼狈的样子,单手反拍几下,吕哥看到后,说,很有大义凛然的样子。我却哭笑不得。
2024.1.29.于丽江日光森林民宿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