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包子时，寂静的小巷里挤满了冰冷的夜。我和空气中浓烈的血腥味不安分地趴在一朵孤零零的野蔷薇花旁。然后，命中注定地等到这一只突然轻抚过来的纤纤细手。
一个热气腾腾的包子出现在我那还残留污血的嘴前，一瞬间温暖了我那颗流浪在冰冷长安街上的心。
少爷说，女人都是温水做的，让他有种想要宽衣洗澡的冲动。
少爷总是热爱洗澡。
而我觉得她是用包子做的，一看到她我那干瘪的胃就会变得温暖饱满起来。我不知道她的名字，所以我叫她包子。
三月，长安街的上空，弥散着轻浮的酒精。
少爷在这条喝醉的街道上如同中风的老者，踉踉跄跄又跄跄踉踉。
他无暇顾及我，因为他觉得他自己要照顾这条已经开始呕吐的街道。
我开始在一条又一条熟悉而又陌生的小巷中孤独穿行。我的脑子并不如少爷其他奴仆好使，每穿过一条巷子我都要做特殊的标记；但我的标记每次都会被长安街上四散的各种气味冲淡。这些气味如女人身上廉价的胭脂香，刺鼻却不易被记起，可我清楚地记得有一条开着野蔷薇花的巷子，里面会飘着一阵让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气味——浓郁的肉包子味。
“看你往哪跑，你这没用的东西！”我饥饿的肚子上突然挨了重重一脚，这一脚让我的胃更加干瘪了。
少爷不知何时追了过来，我又开始跑了起来，可是我仍旧无法忘记那味道，它远比刚才那一脚的疼痛更让人刻骨铭心。
当我依旧带着干瘪的胃回到少爷那座豪华的宅院时，我看见一条生锈的铁链握在少爷扭曲的手掌里。
因为饥饿，我再一次逃跑失败，再一次被少爷用锈蚀的铁链缚在已经没了树皮的梧桐树下。
黑夜，如饥饿的难民般大口吞噬着周围的一切。我望着黑漆漆的长安夜空，看不清任何东西，正如每一次我都看不到逃跑的方向一般。于是，我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阵浓郁的包子味，我奋力地去想象那些大香包的样子，可我想来想去，浮现出的画面却只是那一朵孤零零的野蔷薇。
少爷回来的时候，门后大红灯笼里的蜡烛已经燃尽。我依稀看见一群浑身酒气的家伙们朝我缓缓走来，口中谈论的尽是桌旁的女人和桌上的狗肉。我朝他们喊了几声，示意他们别忘了给我解开身上的铁链。
少爷是第一个冲过来的，喝醉的长安街道让他肥胖的身体差点跌倒。
“原来你在这儿！”我能感觉到少爷脸上又露出了淫邪的笑。
“你们都来，”他指着我很是满足地说，“看我怎么教训这个喜欢逃跑的狗东西……”
接着，一根胳膊般粗细的木棍在我耳旁响起了呼啸声，然后是轰鸣声，期间还夹杂着魔鬼般的狂笑。
“来，爷帮你解开！”一个平时只会叫别人爷的家伙解开了我脖子上的铁链。
“哈哈……我们喝得这么过瘾，也让他尝尝我们自己酿的好酒……”
我能感觉到从额头处喷涌而出的温热液体，也能感觉到淋洒在身上的腥热液体。
我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才爬到那扇虚掩着的大门，我已经听不清身后的谩骂与嬉笑声。
当我独自走在长安街上时，石板上的冰冷迅速传遍了我的全身，我已经可以感觉到额头上的液体正在一点点凝固，而这种冰冷又缓慢的冻结是会传染的，我的身体里正在下一场看不到脚印的雪。
我踉跄着穿行在已经熟睡了的长安街上，慢慢消失的记忆带着我来到了那条老巷子。刻骨铭心的味道已经消失无踪，我嗅到野蔷薇孤单地吐露着寂寞已久的心声。不知为什么，我突然很想大叫一个人的名字，可是我的记忆里没有她的名字。强烈的冲击音最终还是未能从拥堵的喉管里一蹦而出。
然后，我又闻到那一阵浓郁的味道。门后的光，和包子一起涌进我沉重的眼皮底下。那是我第一次看清楚包子的脸
第二次见到包子，是个阳光刺眼的午后。
我躺在那颗只剩下寥寥数片黄叶的梧桐树下，潮湿的黑泥土里还有蚯蚓爬行过得印迹。透过那几片摇摇欲坠的孤叶，毫无温度的日光却让我睁不开眼睛。
长安，很冷。长安街上的石板很凉。
我的眼睛愈来愈看不清。我知道上次的伤几乎让我失明。
在一片梧桐叶还未落下时，包子带着眼泪从门后突然出现。接着，少爷如饥饿的却又无耻的野狗般扑了上去，那双下流的手一把搂住包子的腰，无比奸邪地笑着。
我知道包子这次来，完全是因为我，而不是为了我。因为我，少爷发现了包子，然后他又开始想要洗澡。
“美人儿，我终于得到你了，”少爷怜香惜玉般地说，“让你呆在那个包子铺真是不值。来，先让爷香一个……”
我隐约看见包子一把推开那张臭嘴。
“哈哈，小娘子还挺害羞的。不过，爷就是喜欢这样的……”
我的眼睛因阴冷的日光流下了浑浊的液体。
“哎哟！”少爷一声尖叫，我看见少爷脖子上漂亮的牙印。
“啪！”我看见包子脸上丑陋地指痕。
“臭娘们，”少爷捂着伤口对身边的奴才发怒，“把她关进柴房。明天卖到丽春苑，让小个子的郭妈妈好好管教管教。”
当包子从我身边走过时，我想奋力冲过去，身上的铁链却将我牢牢束缚住。包子冲我哭泣，透过眼眶的液体我看到包子的眼泪和我的眼泪混成一片，一片飘落的梧桐叶落在的眼前，隔断了我的视线。
柴房离梧桐树很远，远得我无法听到包子在里面的哭泣声。可是我能感觉到某种液体滴落在地上的声音。
夜，总是漫长。
冰冷的铁链勒在我的脖子上，我看着柴房外昏黄的灯光，墙边没有蔷薇花。
我开始后悔，要不是那天清早我想送她刚刚入眠的野蔷薇，也就不会让她遇见追过来的少爷……
起风了，在这寂静夜里，我并未听见风中传来包子无助的哀嚎，只有我身旁铮铮的铁链晃荡声，陪着长夜残忍地窒息着。
醒来的时候，眼前一片寒光。
“少爷说，留你这废物也没多大用，让我特地送你一程。”
我闭上了眼，等着长刀割开喉咙，可在那之前我听到铁链被解开的声音。于是，我睁开了眼，在行刑者反应过来之前迅速冲向那扇未关的大门。
长安的街道，人声嘈杂，身后的铁链在青石板上磨出刺耳声响。我的血显得急躁不安，像沸腾的火锅里的热油，一不小心竟燃烧了起来。
不知道跑过了几条巷子。
终于在一条充斥着劣质胭脂味的长街上，我听到了那声熟悉的口哨声。身后的铁链与石板的摩擦声愈来愈大，我似乎能感受铁链传来的热量。
我那模糊的视线里终于了寻得那排朱砂红的牙印，越来越近，越来越红。
我奋力一跃而起。
我的牙齿并不完美地与包子的牙印重合。还是那阵野蔷薇的芬芳，只不过多了一阵腐臭的血腥味。
先前还嘈杂的长安街上此刻只剩下刺耳哀嚎的微弱回声。所有人都带着惊恐又陌生的眼神看着我。
人群开始畏畏缩缩地聚拢。
当我在人群中搜寻，试着望见那张熟悉的脸时，我的视线已经慢慢暗了下来。我想我应该大叫她的名字，现在我记忆里只有她的名字——包子。在我完全看不见之前，我想朝着长安街上的人群里大声喊着她的名字。
我终于喊出了她的名字。
于是我听到长安街寂静的上空飘来我低沉的回音：“汪汪，汪汪……”
包子与我
第一次见到包子时，寂静的小巷里挤满了冰冷的夜。我和空气中浓烈的血腥味不安分地趴在一朵孤零零的野蔷薇花旁。然后，命中注定地等到这一只突然轻抚过来的纤纤细手。
一个热气腾腾的包子出现在我那还残留污血的嘴前，一瞬间温暖了我那颗流浪在冰冷长安街上的心。
少爷说，女人都是温水做的，让他有种想要宽衣洗澡的冲动。
少爷总是热爱洗澡。
而我觉得她是用包子做的，一看到她我那干瘪的胃就会变得温暖饱满起来。我不知道她的名字，所以我叫她包子。
三月，长安街的上空，弥散着轻浮的酒精。
少爷在这条喝醉的街道上如同中风的老者，踉踉跄跄又跄跄踉踉。
他无暇顾及我，因为他觉得他要照顾这条已经开始呕吐的街道。
我开始在一条又一条熟悉而又陌生的小巷中孤独穿行。我的脑子并不如少爷其他奴仆好使，每穿过一条巷子我都要做特殊的标记；但我的标记每次都会被长安街上四散的各种气味冲淡。这些气味如女人身上廉价的胭脂香，刺鼻却不易被记起，可我清楚地记得有一条开着野蔷薇花的巷子，里面会飘着一阵让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气味——浓郁的肉包子味。
“看你往哪跑，你这没用的东西！”我饥饿的肚子上突然挨了重重一脚，这一脚让我的胃更加干瘪了。
少爷不知何时追了过来，我又开始跑了起来，可是我仍旧无法忘记那味道，它远比刚才那一脚的疼痛更让人刻骨铭心。
当我依旧带着干瘪的胃回到少爷那座豪华的宅院时，我看见一条生锈的铁链握在少爷扭曲的手掌里。
因为饥饿，我再一次逃跑失败，再一次被少爷用锈蚀的铁链缚在已经没了树皮的梧桐树下。
黑夜，如饥饿的难民般大口吞噬着周围的一切。我望着黑漆漆的长安夜空，看不清任何东西，正如每一次我都看不到逃跑的方向一般。于是，我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阵浓郁的包子味，我奋力地去想象那些大香包的样子，可我想来想去，浮现出的画面却只是那一朵孤零零的野蔷薇。
少爷回来的时候，门后大红灯笼里的蜡烛已经燃尽。我依稀看见一群浑身酒气的家伙们朝我缓缓走来，口中谈论的尽是桌旁的女人和桌上的狗肉。我朝他们喊了几声，示意他们别忘了给我解开身上的铁链。
少爷是第一个冲过来的，喝醉的长安街道让他肥胖的身体差点跌倒。
“原来你在这儿！”我能感觉到少爷脸上又露出了淫邪的笑。
“你们都来，”他指着我很是满足地说，“看我怎么教训这个喜欢逃跑的狗东西……”
接着，一根胳膊般粗细的木棍在我耳旁响起了呼啸声，然后是轰鸣声，期间还夹杂着魔鬼般的狂笑。
“来，爷帮你解开！”一个平时只会叫别人爷的家伙解开了我脖子上的铁链。
“哈哈……我们喝得这么过瘾，也让他尝尝我们自己酿的好酒……”
我能感觉到从额头处喷涌而出的温热液体，也能感觉到淋洒在身上的腥热液体。
我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才爬到那扇虚掩着的大门，我已经听不清身后的谩骂与嬉笑声。
当我独自走在长安街上时，石板上的冰冷迅速传遍了我的全身，我已经可以感觉到额头上的液体正在一点点凝固，而这种冰冷又缓慢的冻结是会传染的，我的身体里正在下一场看不到脚印的雪。
我踉跄着穿行在已经熟睡了的长安街上，慢慢消失的记忆带着我来到了那条老巷子。刻骨铭心的味道已经消失无踪，我嗅到野蔷薇孤单地吐露着寂寞已久的心声。不知为什么，我突然很想大叫一个人的名字，可是我的记忆里没有她的名字。强烈的冲击音最终还是未能从拥堵的喉管里一蹦而出。
然后，我又闻到那一阵浓郁的味道。门后的光，和包子一起涌进我沉重的眼皮底下。那是我第一次看清楚包子的脸
第二次见到包子，是个阳光刺眼的午后。
我躺在那颗只剩下寥寥数片黄叶的梧桐树下，潮湿的黑泥土里还有蚯蚓爬行过得印迹。透过那几片摇摇欲坠的孤叶，毫无温度的日光却让我睁不开眼睛。
长安，很冷。长安街上的石板很凉。
我的眼睛愈来愈看不清。我知道上次的伤几乎让我失明。
在一片梧桐叶还未落下时，包子带着眼泪从门后突然出现。接着，少爷如饥饿的却又无耻的野狗般扑了上去，那双下流的手一把搂住包子的腰，无比奸邪地笑着。
我知道包子这次来，完全是因为我，而不是为了我。因为我，少爷发现了包子，然后他又开始想要洗澡。
“美人儿，我终于得到你了，”少爷怜香惜玉般地说，“让你呆在那个包子铺真是不值。来，先让爷香一个……”
我隐约看见包子一把推开那张臭嘴。
“哈哈，小娘子还挺害羞的。不过，爷就是喜欢这样的……”
我的眼睛因阴冷的日光流下了浑浊的液体。
“哎哟！”少爷一声尖叫，我看见少爷脖子上漂亮的牙印。
“啪！”我看见包子脸上丑陋地指痕。
“臭娘们，”少爷捂着伤口对身边的奴才发怒，“把她关进柴房。明天卖到丽春苑，让小个子的郭妈妈好好管教管教。”
当包子从我身边走过时，我想奋力冲过去，身上的铁链却将我牢牢束缚住。包子冲我哭泣，透过眼眶的液体我看到包子的眼泪和我的眼泪混成一片，一片飘落的梧桐叶落在的眼前，隔断了我的视线。
柴房离梧桐树很远，远得我无法听到包子在里面的哭泣声。可是我能感觉到某种液体滴落在地上的声音。
夜，总是漫长。
冰冷的铁链勒在我的脖子上，我看着柴房外昏黄的灯光，墙边没有蔷薇花。
我开始后悔，要不是那天清早我想送她刚刚入眠的野蔷薇，也就不会让她遇见追过来的少爷……
起风了，在这寂静夜里，我并未听见风中传来包子无助的哀嚎，只有我身旁铮铮的铁链晃荡声，陪着长夜残忍地窒息着。
醒来的时候，眼前一片寒光。
“少爷说，留你这废物也没多大用，让我特地送你一程。”
我闭上了眼，等着长刀割开喉咙，可在那之前我听到铁链被解开的声音。于是，我睁开了眼，在行刑者反应过来之前迅速冲向那扇未关的大门。
长安的街道，人声嘈杂，身后的铁链在青石板上磨出刺耳声响。我的血显得急躁不安，像沸腾的火锅里的热油，一不小心竟燃烧了起来。
不知道跑过了几条巷子。
终于在一条充斥着劣质胭脂味的长街上，我听到了那声熟悉的口哨声。身后的铁链与石板的摩擦声愈来愈大，我似乎能感受铁链传来的热量。
我那模糊的视线里终于了寻得那排朱砂红的牙印，越来越近，越来越红。
我奋力一跃而起。
我的牙齿并不完美地与包子的牙印重合。还是那阵野蔷薇的芬芳，只不过多了一阵腐臭的血腥味。
先前还嘈杂的长安街上此刻只剩下刺耳哀嚎的微弱回声。所有人都带着惊恐又陌生的眼神看着我。
人群开始畏畏缩缩地聚拢。
当我在人群中搜寻，试着望见那张熟悉的脸时，我的视线已经慢慢暗了下来。我想我应该大叫她的名字，现在我记忆里只有她的名字——包子。在我完全看不见之前，我想朝着长安街上的人群里大声喊着她的名字。
我终于喊出了她的名字。
于是我听到长安街寂静的上空飘来我低沉的回音：“汪汪，汪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