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没有什么爱情的规矩。——题记
01
我满身狼狈地从邹遥的公司里被赶出来,糊着满脸花了的妆坐在路边的咖啡厅里,发狠地按着手机搜民居。
姐妹们,永远也别爱上你的老板,否则你的下场就有可能会跟我一样,不仅没了青春、没了爱情,同时还没了工作。
我觉得自己可能是全天下最惨的人了,上个月还在电话里信誓旦旦地向父母和亲友保证:“今年一定结婚!”现在就要独自面对接下来接踵而来的压力。
我好惨!我不管,我要疗伤!
02
一想起邹遥刚才坐在我对面一边推眼镜一边把一张银行卡放在桌上用两根手指推过来,对我说:“葡萄,对不起,请你离开我的公司。这十万块是一点点补偿。”的样子,我就恨不得这张卡是一块锋利的玻璃片,好让我一把抓起来插到他喉咙里去。
十万块很了不起吗?我干了五年你全公司接近一半的工作,就只值十万块?眼泪不受控制地夹杂着呜咽倾盆而泻,像一场滂沱的雨。
而邹遥只是用一种非常不屑的表情看着我,仿佛在看一个在台上演技拙劣还妄想打感情牌的演员,丢下一句:“真受不了你这样子。”就站起身来潇洒的走了。
我看着他在我的泪眼朦胧里越来越远的背影,用尽全身的力气咬着牙不说挽留的话,努力的保持着自己最后的尊严,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才终于崩溃地放声大哭。
03
好在这个时间,咖啡厅里只有我和老板两个人。
老板还算体贴,看我这样子,亲自端来一大玻璃杯热水,还拿来了一包纸巾。
我感激地勉强对他挤出了一个笑,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坐在了我的对面。
“失恋这回事啊,没什么的,谁还没个年轻的时候。出去旅行吧!去散散心,没什么大不了的,换个环境,过一阵子被时间冲淡了就好了。”他抱着一个跟我一样的大玻璃杯在对面谆谆善诱。
“嗯。”我又感激地看了看他。
“随便坐,纸巾和温水管够。”他看了看我,起身离开了。
“谢谢。”我擤着鼻子啜嗫完这一句,就打开了手机搜寻目的地。
从善如流。老板说得对,即便没有了爱情,没有了青春,没有了工作,生活总归还是要继续下去,干嘛要浪费时间跟自己过意不去?
所以我一边控制着自己的抽噎,一边在爱彼迎上搜民居。
04
我想去新疆。那里有浓浓的少数民族风情,好吃的美食和不一样的风景,可是之前因为公司离不开我的缘故一直未能成行。每次看着朋友圈里别人晒出来的去各地旅行的照片我都无不羡慕嫉妒恨地想“下次一定要去!不去就是王八蛋!”
可是每次当邹遥可怜巴巴地对我说:“再忍一下好不好?宝宝,公司现在离不开你,我也一样,等公司运营上了正轨,我一定陪你去好吗?”的时候,我都强自按捺下自己内心蠢蠢欲动的热情,认命地帮他处理那些没完没了的令我焦头烂额的破事。
五年了,整整五年了!这个烂借口他从开始用到分手,最后我还不是得独自上路,男人果然靠不住。
我一边在心里诅咒了五百遍“邹遥你个王八蛋,乱说话烂舌头”,一边在手机上挑选着合意的民居。
05
“瘦先生的小院”就在这时候撞入了我的视线:照片里用夯土砌成的院墙,院子里的满满一架滴里嘟噜的葡萄和葡萄架下的石桌凳都极大地满足了我对理想疗伤地的所有需求,更别说廊檐下还有橘红色的暖阳照射着的玻璃房了。我觉得那一定是个温暖的地方,并且还有甜甜的葡萄。
温暖和甜食,没有什么地方能比这里更适合治愈情伤了。
我暂时忘记了伤心,预付了一个月的订金之后,随便收拾了些东西,就抢搭上了当天最后一班飞往乌鲁木齐的飞机。
06
等我在寒冷干燥的夜里忍受着班车里浓浓的体味到达车站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了,天上的星星像婴儿的拳头一样大,像被雪擦亮的银器一样亮。
我不知道新疆的夜晚竟然这么冷,虽然才九月,但已经冷得我浑身寒毛直竖。哆哆嗦嗦地打开背包准备找一件外套穿上,还没翻出来,就听见头顶上有个好听的声音操着标准的普通话问我:“是葡萄吗?”
“嗯,是我。”我一边答应着一边抬头,就看见瘦先生已经把他的大衣脱了下来,然后十分自然地把我裹了起来,说:“别怕,我是瘦先生。”
“嗯,你好。”我有点不好意思地裹紧了他还带着体温的大衣,看着他接过了我的包,对我说:“我们走吧。”
“嗯,我们走。”我像个傻子一样地重复着他的话,瘦先生却很自然而然地牵起了我的手。
07
我吓了一跳,心想这别是个流氓吧,怎么上来就牵女生的手。刚想挣开,但一看他干净的面庞上不含任何异色的神态,莫名地又有点放心,觉得人家可能没什么坏心眼儿,纠结着已经跟着他走出了十几米。
算了,让他牵着吧!万一他有别的举动我再挣扎也来得及,反正姑奶奶跆拳道黑带,不怕死的尽管来!我这么自暴自弃地一想,反而还有些坦然了。
就听见他说:“这里没有路灯,天太黑,怕你会摔倒。”我不禁为自己的胡思乱想而耳根发烧。
感觉到男生的手温暖而有力,细长的手指温柔地包裹着我的,干燥的掌心传来令人安心的温度,我不由得偏头看了看他。
他是名副其实的“瘦先生”,不但瘦,而且高,大约有一米九了吧。黑色的短发服帖地勾勒出一双浓而硬挺的眉,下面一双大而深邃的眼,高挺的鼻梁,薄而紧抿的唇和斧劈刀削一样硬朗的面庞……
好帅!我不由得在心里暗叹,一想到接下来要跟这么帅的人共处一个屋檐下一个月,我的心里不免悄悄地泛出了些粉红色的涟漪。
他注意到了我正在看他,微微地低下头冲我一笑:“冷吗?”
我顿时热血上涌,就差从鼻孔喷薄而出了,赶紧回应他:“不冷,不冷!”
他又是一笑,说:“那就好,马上就到了。”
我一颗心快从腔子里跳出来,只会“嗯嗯嗯”地点头,像个傻子似的紧紧攥着他的手不放。
08
终于到了“瘦先生的小院”。
他松开了我的手,掏出钥匙打开了两扇铁锈红的大铁门,我一眼就看到了院子里的葡萄架,正要雀跃着往里扑,就听见他笑着提醒我:“小心,脚下有门槛。”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我像一只奓着翅膀的老母鸡一样踉跄着往前冲了几步,“叭”地一声,像一个“大”字形一样地扑在了院子里的空地上,扑起一阵尘烟。
他赶紧过来搀起我,一边帮我扑打着身上的尘土,一边扶我在石凳上坐下,心疼地说:“我话都没说完呢,没见过你这么着急的。”顿了顿又说:“你等一下,我去弄点热水来给你擦擦。”
他很快端了一盆热水过来,拧了毛巾递到我手里,想了想又拿过去,说:“还是我来吧,你又看不见。刚才摔疼了没有?”
瘦先生拿着热气腾腾的毛巾小心翼翼地帮我擦着脸和手,像对待一件稀世珍宝一样。我跟邹遥好了五年,他都没这么对待过我,他总是跟我说:“宝宝,加油,你最棒了,你能行的!”
我能行什么我能行啊!本来我一直以为他情商低到对待全世界的女人都是这幅德行,可能也只有我这个爱心菩萨才能受得了他了的。这种印象一直持续到我有一天拿了文件去楼下的健身房给他签的时候看到了他对一个漂亮姑娘跪舔的嘴脸的时候。
“这是谁啊?”我尽量保持让自己看起来不要太失态地问。
结果他竟然一把搂过那个姑娘的腰,很大方地跟我介绍:“田小姐,这是我女朋友Vivian。Vivian,这是我的助理,田葡萄。”
09
合着人家才是明媒正娶,我这儿俨然师出无名!我分明看到了那女孩眼里嘲弄的神色,她说:“你好,田小姐。”
我失控地抱着文件夹跌跌撞撞地夺门而出,而耳朵则不受控制地听见背后女孩嘲讽的声音:“甜葡萄,这么俗气,是给人起的名字嘛!”
我的心像被谁从当中狠狠地撕成两半,因为我分明听见邹遥用附和的声音说:“是啊!可笑吧!”
10
“好了。”瘦先生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
“嗯,谢谢。”我有点害羞地对他说。
“来,我带你去看房间。”
他站起来,向我伸出手。
这一次我没有犹豫就握了上去。
“我的房间在隔壁,有事叫一声我就能听见。”瘦先生又拎了一只暖瓶放在我的房间里,带上门走了。
11
我简单地洗漱了一下就上了床,床单和被套都是新的,棉花被大约白天晒过,蓬松温暖得好像一朵云彩,我把自己蜷成一团窝进去,深呼吸了几下就睡了过去。
我真的是累了,大约也还是因为放心,这一睡就睡到了第二天下午,看了看表,我赶紧爬起来穿好衣服出来,就看到瘦先生在院子里洗头。
阳光给他周身镀上了一层金黄色的朦胧的光晕:他现在葡萄架下,赤着上身,弯着腰,一只手拿着半只葫芦做的水瓢,舀了水,慢慢地往头上冲着,水流带着奇异的光芒沿着他柔顺的头发缓缓地流下去,在地上激出一个小小的泥坑。
由于他侧身对着我,能看到他两条笔直的长腿跟身体形成一个完美的倒着的“L”。
他听到了我的声音,偏着头笑了笑,冲完水,直起身来,一甩头,头发上的小水珠便带着七彩的光芒和洗发水的香味向四面八方飞溅开去,动作那么潇洒、帅气,把我都看呆了。
还有小股的水沿着他的脖子流下来,流过他的下巴、锁骨窝和肩胛,让他在秋日的暖阳下像一尊浑身都发着光的完美的雕像,这尊雕像迈着大长腿走过来,一边顺手拿起搁在石桌上的T恤套上,一边笑眯眯地问我:“葡萄,你饿不饿?我去给你做饭好不好?”熟稔得好像多年老友一样。
我突然想起《红楼梦》里宝玉初见黛玉时的一句话:“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
鬼使神差地,我点了点头,然后伸出手把他的脖子扳下来,用我的毛巾给他擦着头发——我本来是要去洗脸的。
他像个小孩子一样温顺地躬着腰、低着头任我抚弄,他柔顺的头发像上好的丝绒一样在我的手指间穿梭。
为了保持平衡,他把双手扶在我的腰上,我感觉腰间一热,一种暖暖的感觉顺着他的手掌传了过来,慢慢地流进了我的心里,缓缓地填补着那里的伤痕……
12
仿佛要补偿我这黯淡无光的五年,老天给了我瘦先生这件大礼,他的温柔,他的体贴和温情脉脉,都像春至冰融的春水一样,漫过并浸润了我几乎干涸的心河。
13
其实瘦先生也是个有情伤的人,他跟我说,他跟她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可是有一天,她突然就一语不发地不告而别了。
听了他的那段情史之后,我忽然觉得自己还算幸运,虽然都一样残忍,但最起码邹遥还给了我一个交代,没有像瘦先生的未婚妻那样人间蒸发。
也许真的是找到了投契的伴侣,我们每天下午都会坐在玻璃房里,一边晒着太阳,一边吃着葡萄干、杏干、巴达木和酸奶疙瘩,一边喝着热气腾腾的砖茶。一面计划着明年葡萄藤结了葡萄之后要怎么大吃大喝地庆祝,一面共同声讨着那两个负心的人:
“他们这么做简直太不负责任了!”我一边大口嚼着酸奶疙瘩,一边愤愤地说。
“是啊是啊!”瘦先生一边颇有同感地应答着,一边喝了一大口手里捧着的一大缸子砖茶。
“根本就是自私,完全不考虑别人的感受!”
“是啊是啊!”
“太混账了!”
“是啊是啊!”
……
通常就是这样。
14
我没想到我与瘦先生的感情会一日千里地进展起来,以至于两个月以后我们都到了“非卿不娶,非卿不嫁”的地步了。
我们甚至还计划等明年葡萄成熟的时候就在葡萄架下面举办婚礼。
我开心得不得了,把这个计划告诉了从小一起长大的闺蜜边小宁,想让她帮我筹划一下。
边小宁自小就主意比我正,不像我又懦弱耳根子又软,依赖性强。所以她从公安大学一毕业就当了警察,现在在刑侦支队工作,而我现在一无所有,幸而遇到了瘦先生。
可是当我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跟她讲了之后,她却并没有如同我想象中的那样为我而高兴,而是冷静地朝我泼了一盆冷水:“葡萄,你不觉得这件事很蹊跷吗?哪有一个人不明所以地就随便爱上另一个人的?你连他父母叫什么住哪里都不知道就敢说要嫁给他,万一他是个杀人犯怎么办?”
“不可能的。小宁,你不懂,我们这叫一见钟情。”
“我不相信什么一见钟情,我只知道天上没有白白掉下来的馅饼。”
“那你说怎么办?”我有点生气,一生气就故态复萌,像小时候一样习惯性地让她拿主意。
边小宁在电话那头考虑了一下,说:“这样吧,你把他身份证号码发给我,我调查一下再回复你。”
“这样不好吧……”我有点迟疑。
“怕什么,你不是说他什么问题都没有吗,就当求个心安。”边小宁劝我。
“就当求个心安”这几个字说服了我。对!就当求个心安!
15
我偷偷拿了瘦先生的身份证拍照发给了边小宁,然后开始忐忑地等待。
半个月过后,边小宁突然开着一辆警车出现在了瘦先生的小院门口。
瘦先生去镇子上采买生活用品和储备食物了,家里只有我一个人。我被她的突然造访吓了一跳,心里没来由地慌乱起来。
“小宁,他真的是杀人犯吗?”我如临大敌、战战兢兢地问。
“还没到那个地步。”边小宁反客为主地拉着我坐下。
我刚想深深地喘一口气,就听她说:“不过,也很严重了。”
我一口气憋住喘不上来,两只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她看。
边小宁告诉了我瘦先生的过往:瘦先生曾经是个小有名气的外科大夫,有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妻。他的未婚妻是个画家,非常喜欢吃葡萄,还画了一副名叫《葡萄架》的油画,拿了国际金奖。就在得奖的那天晚上,她接受了他的求婚。因为开心,他们开了一瓶红酒庆祝,之后,意犹未尽的她要他带她去兜兜风,而一向宠溺她的他并没有拒绝。
他把车开出了高速公路,他深度昏迷,她当场死亡。
而清醒过来的他不能接受因为自己的过错导致她离他而去的痛苦事实,固执地认为她抛弃了他去了远方。
经诊断,他由于严重的创伤后应激反应患上了选择性失忆症,而且有人格分裂的倾向。
他的父母只有这么一个独子,所以只要他能好好地活着,就什么也由得他去。
至于为什么会在新疆开民居,大约是因为看上了这院子里的一架葡萄藤,而为什么会与我一见如故,也可能是因为我的名字里有“葡萄”。
说白了,我就是个替身。
果然,哪有什么一见钟情。
15
边小宁一口气说完就要替我收拾行李,而我平生第一次拒绝了她的帮助:“小宁,别,我不想走。”
“你疯了你!待在这儿干嘛?跟那个精神病在一起,没准哪天他就人格分裂了,你就有危险了知不知道?”边小宁过来拉我。
“我知道,可是我不能走。”我柔弱却又坚定地拂开了她的手。
“你脑子烧坏了吧!不行,这件事情可由不得你,你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边小宁的语气蛮横起来,一把抓住了我的手,使劲往门外拖。
“我不走!”我用力挣开了她的手,却因为用力过猛一头碰在了葡萄架上,登时就皮开肉绽、鲜血横流。
“葡萄!”边小宁慌了,一边赶紧扶我坐下,一边迅速地找了一块毛巾给我捂在伤口上。
16
“小宁,你听我说。”我的脑袋外面汩汩地冒着血,里面却格外地清醒,“我给邹遥又当助理又当老妈子地干了五年,他却像甩一个垃圾一样毫不留情地把我甩掉了。我对他那么多的好,都换不回他对我的一丝温情。可是瘦先生,他从一见面就对我那么好,他都没有问我从哪儿来,为什么要来,就那么傻乎乎一门心思地对我好,把我这颗伤透了冻僵了的心一点点地暖回来、修补好。我这辈子都没有像这两个月这么开心过,在他身边,天是蓝的,云是白的,太阳是暖的,就连风都是甜的……”
“可是那是因为你的名字叫'葡萄'!”边小宁打断我,“他是个失忆症患者!”
“那又怎么样呢?”我反问边小宁,“他的那些过去本来就与我无关,忘了就忘了吧!至于葡萄,”我笑了笑,用温暖的手握住边小宁的手,“既然他能把我治好,也许,我也可以把他治好。”
边小宁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她慢慢地把手从我的手里抽出来,反过来握着我的,诚恳地对我说:“我有时候真羡慕你,傻乎乎的,却好像有用不完的勇气。虽然我不太懂,但是我希望你能幸福。”
“嗯,你放心吧。”我知道她不会再坚持了。
“有事情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她又说。
“嗯。”我用力地点点头。
她走到门口,又转回头问我:“婚礼是定在八月了吗?我好提前请假。”
“嗯嗯,到时候提前打电话通知你。”
“我走了,你自己多保重。”她迈出了大门,而我的眼里早已模糊得什么都看不清了。
17
我依旧若无其事地跟瘦先生过着安静避世的日子,每天玩着“声讨”和“憧憬”的小游戏并乐此不疲。
直到香喷喷的毛栗子和金灿灿的大橘子提醒我们冬天快要到了。
我们像两只仓鼠一样在院子里开辟了一块地方,屯了很多的柴火和煤炭,还买了多多的食物,准备暖暖地过个冬天。
可是也许是老天又改了心意,又或许是我们幸福得令它妒忌,于是它让买买提大爷的拉水车倒在了我们的门前。
沉重的水罐压在大爷的腿上,雪白的骨头茬子从血肉模糊的伤口中扎出一节,沙热古丽大妈边放声大哭边拼命地喊着:“救命!救命!多合图尔(医生)!谁去找个多合图尔!”
我被眼前的情景吓坏了,立刻想到了瘦先生,赶紧跑进去把他拉了出来:“你不是医生吗?你快救救他啊!”
18
瘦先生的神色猛地一变,身体微微地颤抖起来,可是沙热古丽大妈一把拉住他,就像拉住一根救命稻草:“多合图尔!求求你!”
瘦先生一下子就冷静了下来,一边安慰着她,一边指挥着闻讯赶来的几个小伙子合力把水罐抬开,检查了一下大爷的腿,就在地上简单地做了止血和包扎之后,让大家把大爷抬上了车,送到医院去了。
惊魂甫定的我看见他手上占满了鲜血,赶紧回去拧了一条热毛巾出来。
瘦先生坐在石凳上,我把毛巾递给他,他却不接,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看。
我被他盯得发毛,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可是还没等我想清楚这种感觉源自何故,瘦先生已经问出声来:“葡萄,你是怎么知道我以前是个医生的?我记得我们从来没有聊过这些。”
我的头皮“啪”的一下就炸了,瘦先生的眼神那么冰冷,我感觉仿佛有条蛇在脊背上游走,冷汗刷刷直冒。
19
我真想给自己两巴掌,望着他冰冷却干净的眼睛,撒不出任何一个谎来,只好心虚地低下头站着。
一直站到手里的毛巾冷成了一块冰,才听到他说:“你走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我抬起头,却找不到他的目光,他不看我了。
我想解释给他听,却张不开嘴,犹豫了一下,他却“蹭”地站起来,大步流星地回了自己的房间,“嘭”地一声摔上了门。
我的眼泪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相识这么久了,他还是第一次这么对我。
我默默地回到自己的床上,窝在被子里,咬着枕头的一只角,泪水流成了汹涌的黄河。
20
瘦先生不再理我,每天早出晚归,偶尔看到我时那冷漠的眼神,比看一个陌生人都不如。
冬天终于来了,凛冽的寒风夹杂着沙尘,像一把锋利的匕首一样刮得我的脸生疼。更疼的是心,瘦先生买回了很多很多酒,整天把自己喝得烂醉如泥,我做好了饭菜给他送去,他却连碰都不碰地任由它们被冻成一个个冰块。
而他跟我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则是:“你走,我不要你,你不是她。”
可我就算回回都被他伤得体无完肤,却仍然屡北屡战。
我要治好他,就像他治好我那样,我对自己说。
21
可是当买买提大爷拄着拐杖带着一群小伙子把喝醉了睡在雪地里快要冻死的他送回来的时候,我知道自己根本就做不到。
大爷尴尬地搓着双手,“姑娘……姑娘”地叫了两声,却始终不忍心再说下去,而因为高烧而迷迷糊糊的瘦先生嘴里却仍然喃喃着“我不要你”。
我不是不想哭,只是心泉仿佛已经枯竭,就像林妹妹说她:“近来我只觉得心酸,眼泪却像比旧年少了些的,心里只管酸痛,眼泪却不多……”我不是不多,是一点也哭不出来。
沙热古丽大妈心疼地揽着我的肩膀,任由我像个傻子似的站着。
真的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了。
22
转眼半年过去了,我有了新的工作。
新工作很清闲,不用加班,我用空闲的时间养了几盆花,还报了个健身操班,下班去菜市场逛逛,买些水果和蔬菜回来。
偶尔我也会想起瘦先生,很想知道他现在好不好,但很快我又会轻轻地摇头,因为已经与我无关。
因为新的工作在边小宁所在的城市的缘故,她跟我的交集多了起来,经常时不时地过来蹭饭和补觉,跟我一起窝一会儿,讲些趣事。为了方便,我还给她配了一把钥匙,这样即便我不在家,她也能想来就来。
但是很默契地,我们都对瘦先生和我在新疆的那段时间避而不谈。
23
日子像流水一样逝去,转眼又过了两个月,到了葡萄成熟的季节。
一天我下班回来,看见客厅里堆着一箱葡萄,茶几上还摆着洗好的满满一盘。
我心想边小宁长良心了,整天白吃白喝我的,今天终于想起报答我这回事来了。
我换了鞋,叫了几声“边小宁”,没人答应,又看见卧室的门关着,不用问,她肯定又是窝在我的床上呼呼大睡,我想要捉弄她一下,便蹑手蹑脚地开了门,一把掀开被子,“呼”地跳上床去。
24
睡得迷迷糊糊的瘦先生一把接住了我,然后紧紧地搂住了我,怕我逃跑似的还赶紧补上一句:“葡萄,别跑,是我。”
傻瓜,我怎么会跑!
我也反手紧紧地搂住了他,语气中带着小庆幸地问:“你不会再赶我走了吧?”
瘦先生的脑袋在我胸前拱了几下,像小狗似的嗅来嗅去,嘴里嘟囔了句什么我没听清。
“什么啊?”我问。
他又嘟囔了一遍,我还是没听清。
“说什么啊!”我提高了点音量。
“葡萄熟了,咱俩商量的婚礼该办了。”他突然抬起头看着我,深邃的目光看得我心头小鹿乱撞,不知如何是好。
还好手机短信的提示音及时救了急,我挣开半个身子从口袋里掏出来一看,是边小宁发的:“我把你家钥匙给他了,哈哈。”
还不如不看。
我又钻回瘦先生怀里:“好啊。”
25
吐鲁番的葡萄熟了,阿娜尔罕的心儿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