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柔软

【本文参与一字经典主题写作第6期“柔”。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在这个深秋的夜晚,夕阳褪去不甘,隐入西边的地平线。小区转角的咖啡馆里贩卖着杯杯温热液体,把秋风携来的清冷一扫而空。红红绿绿的广告招牌撞进我的眼睛,霓虹光影铺天盖地而来,璀璨华丽,斑斓明亮,连墙角的黑暗都被驱散。

枫树长满甬路两旁,一叶一叶的嫣红在灯光下清透迷人,映照着行色匆匆的身影。青黄相间的白蜡树上,松弛的绕着一串一串星星闪闪的挂灯,五颜六色的灯泡像悦动的蝶,安然落在这方栖身之地,趁夜幕随同倦鸟知归,不再有远走高飞的心情,让我一颗心变得柔软。

柔软,似乎是人与生俱来的一种本能情感,它往往会在我们最幸福、最快乐的时候出现;或着在我们最无助的午夜时分,悄然潜入泛滥的情绪;又或者在这个最平静庸常的日子,突然间撩拨了心弦。

小时候,我们的心是柔软的,我们会平等对待每一个生命,不管它是一棵草、一朵花的摇曳生姿,还是一只卷尾巴小花狗奶声奶气的叫声;也不管对方是裙角飞扬的妙龄少女,还是皱纹横生、衣着简朴的耄耋老人。我们因烟火缭绕中的饭菜而柔软,因盛夏清爽、甘甜的那片西瓜而柔软,也因为冬日里飘洒到手心的那瓣雪花而柔软。

然后,师长耳提面命的教诲里,有太多的说教,他们将人生比喻为战场,似乎身处其间的我们,尤其是女孩子,更要学会坚强,一定要学会用尽阴谋、阳谋,要学会用“三十六计”拼杀,要脸皮够厚、心坚如铁,才能完成人生蜕变,与男孩子们一样,有权利、有能力登上人生的顶峰,生活才算得上精彩,才算得上一个成功人士。

所以告别童年,我们也就仿佛失去了童真一般,当越来越抵达成人的世界,在钢铁般坚硬的现实“丛林法则”里,我们一步步走出了温暖的家庭,走出了父母庇护的羽翼,有意或被迫咬着牙、颤着腿、抖着手,努力学着坚强,与此同时,也失去了面对世界的纯真与赤诚、炙热与柔软。

我们把自己的柔软心,关进一只硕大的蚌壳,享受着大海的宁静与和谐,也被漫长的岁月风沙所磨砺,被现实无情的海风侵袭,我们的棱角在不甘中被磨平,心却不能归于平静。蚌壳的凹裂见证着无悔和成长,不经意间的一粒砂粒,被隐藏的柔软接受、拥抱,虽然砂粒在体内摩擦,每一次潮涨潮落,都带来难以言喻的疼痛,但血肉与砂粒共存,渐渐砂粒变成了珍珠,我们用柔软不能把世间的磨难化解,可是我们可以选择用柔软,把砂粒化作一枚属于自己的珍珠。

当我们阅尽人间沧桑,尝尽酸甜苦辣和世事的流转变迁,拥有了一份明快与通透,才发现用一颗柔软心对世界没什么不好。现实也许不尽如人意,也许我们永远无法到达那个所谓的“顶峰”,可是我们可以在花草间,细品一茶一饭的滋味;可以在人间烟火里、在朋友邻里友善的笑容里,发现平静安然、淡定从容;甚至在街头某个粗粝的面孔下,发现皱纹里包裹的浓烈与浪漫。

老子说:“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柔软有时比刚强更具力量。

晋国公子重耳流亡在外十九年,餐风饮露,饱受欺凌,可是,所有的一切他都忍受了下来。他以“柔软”的姿态与各国交好,寻求各种可能的助力,最终成功返晋,成为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春秋霸主晋文公。

没有人会否认项羽是铮铮铁骨的真英雄,但是如果他能多一份柔软,渡过乌江,依靠江东父老,或许能卷土重来,成就一番伟业。

柔软不止是我们对待外在人事的方式,也关联着人与人的温情、善意。很多时候,柔软也能帮助我们软化生活与自身的棱角,让我们得以平和、友好地学会与自己和解,慢慢接受自己的迟钝和平庸。允许自己出错,允许自己带着遗憾继续前行,这时你会发现,世界依旧宽广,但心中的行囊已不再沉重。

尘世的明亮自黑暗中取悦了眼睛,一片高低错落的街道灯给了我心安,握紧了暖香弥漫的那杯咖啡,微抿一口,酸涩、苦楚,在舌尖上倾泻得密密匝匝。我笑,眼前炫彩的霓虹,深邃地落入心中,时间的光影与人生觥筹交错,欢喜、悲怨、苦痛都陷入百感交集,终化为一场酣畅淋漓的雨落,从天而降,无影无踪,却也润物无声。

缤纷飘渺的影子起伏在岁月里,凝为一张张熟悉的脸,有的鲜活、有的温情、有的冷漠,他们浓或淡的散进人海里,用真心或假意,用真诚或虚伪,用成全或阻挠,砥砺我前行,让我一颗心变得更加柔软。

此时,我终于明白,柔软不是柔弱,不是软弱,不是隐忍、屈服,不是投降、妥协,不仅仅属于女性,也不是向男性的献媚、示好,它其实是人类最基础的情感,最基本的人性。无论男女,不分老少,拥有一颗柔软心,才能被美好的事物感动,为孩子的笑脸开心,珍惜家人的付出,对世界心存善念,永远向往纯真。

少一点坚硬,多一点柔软,才有尊重,有敬畏,才可能以一颗善良而平等的柔软心,面对他人的辜负与诋毁,面对他人的温柔和善意,爱上这个看起来光怪陆离,却也平凡美好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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