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棵“树”。
带引号的原因是我不是一棵真正的树,我没有生命。我有树的外表,你绝对找不到比我更像树的树了,但是我依旧不是一棵树。虽然我长得比周围的树都高,(他们中最高的那个也才刚刚到我的一半)不过你知道高度并不是一棵树的必要条件,即使我再高,也不能说我就是一棵树。
我只是一个孤零零的信号发射器。
我被建在这里是因为我旁边这个学校的信号总是不好,去通信公司投诉的人络绎不绝,所以我就被规划在了这里。不过我建好后这个学校的信号也不见得有什么改观,但是大家在心理上都觉得信号好了不少,去投诉的人也大大减少,基本达到了通信公司和投诉者的目的,也算皆大欢喜。
因为正对着大街,金属的信号塔耸立在这里就显得格格不入,所以我被装扮成了一棵树,虽说是假的,却比真的还要真,是各路人马一起上阵为我装扮的。
从装扮结束的那一天开始,我就正式成为了一棵“树”。
我成为一棵树后,大家都显得很开心,我说的大家是指那些人类,他们觉得我既满足了人类对信号的需求,也不至于有碍雅观,简直不能再妙了。他们为自己的智慧和创造力沾沾自喜。
但是我觉得很孤独。
身边的树并不买设计师和装扮者的账,虽然我是所有树里最挺拔,最高大,最茂密,最翠绿的树。但是他们并不承认我树的身份。也不怪他们,我也觉得自己不像一颗树,我没有他们那样深深扎入地下的根,自然也就无法与他们分享土壤里的养分,也没办法在他们讨论今天的养分比起昨天的是酸了不少还是苦了不少的抱怨里插上话,我只有一根根的金属线,纵横交错,通过管道延伸到远方。也不能像他们一样感受晴天时温暖的阳光,雨天时清爽的雨珠,还有和煦的春风,轻轻柔柔的雪花。他们说不同的事物会带给他们不同的感受,但是他们也说不上来哪个好哪个不好,他们有时候会为了这个吵吵闹闹。我想,其实没什么好或不好,因为在我看来,都是一个样。反正我感受不到。我更不会像他们那样有生老病死的轮回,在世界白茫茫一片时,他们掉落了所有的叶子,而我依然是那副亘古不变的模样。我自嘲自己是不动如山。
小鸟们倒是很喜欢我,不过这是我猜的,他们也没有和我说过些什么,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哪个小鸟会发了疯一样和一个信号塔说话。我为他们提供了安身立命的住所。他们在我身上安家,繁衍,长大,离开。和他们在一起的日子总是很短暂,但是我很快乐。一批批小鸟飞来,一批批小鸟飞去。留下了她们住过的各式各样的小窝,在我身上。
我是个另类的“树”。
我也不能说自己是个信号塔,虽然我的确是个信号塔。但是周围只有我一个信号塔,我不知道信号塔该是什么样子的,或许所有信号塔都像我这样,打扮得像棵树一样,却永远得不到树的认同。毕竟镀金永远不是真金。
我就这样存在着,看着这边熙熙攘攘的人类叽叽喳喳的走过,看着那边匆匆忙忙的车辆川流不息。仔细想一想,其实这样也挺好。
直到她的出现。
她是个信号塔。
她不像我,她全身闪耀着金属的光泽,好看极了,虽然我之前从未见过信号塔,但是我看到她的第一眼,我就确信,她就是信号塔,和我一样的信号塔。我对自己的直觉确信不疑。
听每个月都来检查我的两个人说,去投诉的人又逐渐多了起来,大概是他们终于觉醒,发现我根本没有什么用了。所以通信公司又打算故技重施,安排了她来。我精神抖擞,下定决心要和她取得联系,天知道我遇到一个同类有多不容易。
不过她离我好远。大概有……呃,一千米?我不确定了,毕竟我只是个信号塔,我总不能走过去量一下我们之间的距离。但是我并不担心,我足够高,她虽然比不上我,但也远远超过身边那些树了。我们要是都喊得大声点,沟通应该还是不成问题的吧。可是我后来发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一个没有生命的信号塔怎么能喊呢?我喊什么呢?不过我并不是一个轻易放弃的信号塔,冥思苦想好多天,我终于找到了自己的“语言”,我接收和发射的电波。所以我并没有对信号起到多大用处,但是基本的功能还是有的,不过一千多米的距离,通信还是没问题的啦。到时候就能和我的同伴好好聊聊啦。这样想着,我就盼星星盼月亮的等着她建成的那一天了。
2016.9.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