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下打工那年

中学毕业后,因为学习成绩甚为偏科,我没能走继续求学这条路。反倒是跟着当年劳动局组织的南下务工队伍 踏上了远涉他乡的征程。 关于这段平生第一次离开 久居村庄 远行的记忆 ,一直搁置在心里,从无提起,但也一直 不曾遗忘。

如今看到越来越多的南下务工者为了生活远出走他乡,撇下老人与孩子,拎着大包小包奔赴 长长列车的身影,就会触及当年自己远涉广东的记忆,恍惚如昨。

时光倒回零八年春节刚过那天,依稀记得那是正月初六,阳光暖暖的, 空气却格外寒。在父母的千叮咛万嘱咐的关爱下,三哥提着我的鼓鼓囊囊的行李包,坐车陪伴我到县劳动局门口,帮我交了务工所需的各种费用以及办理了所备的 相关 证件。一番劳顿后,县劳动局负责人又要我们到指定的医院进行体检,像抽血取样化验,视力测试,有无纹身之类的,是当年南下外出务工体检中必不可少的几项。体检后的合格与否,关系到务工者是否能进一家好厂,能进一家好厂,就意味着工厂食宿的优越与工资的丰厚。这极大的诱惑力,吸引着各村前去务工的男男女女 。以此,大家都抱着莫大的期盼,希望自己的各项体检都能达标,进而能进一家大的好厂。在 大家排队领取自己的体检表时,有的喜笑颜开,有的愁眉苦脸,还有的脸上透露着不喜不悲的神情,我属于后者,原由是视力不达标。这点无疑在告诉我,好的大厂在我没进厂门之前已被拒之门外。好在同我一样因为视力不过关的有很多,大家同命相连,彼此各自宽慰,心里慢慢的找到了平衡。

一番忙碌下来,已是下午,县劳动局的大厅里务工人员络绎不绝,进进出出,办理手续后的务工人员候在劳动局的大厅门口,身着各色款式衣服的青年男女唏嘘着双手,驱赶寒意,耐心等待着随时出发。大约在三点左右的时间,县劳动局的负责人把一顶顶红色帽子一一分送给大家,然后让大家排好队,男士一排,女士一排,逐一清点人数。随后几位负责人各带一队纷纷上了巴士大车,在各自务工家人挥手的送别下,巴士大车引擎起动,车轮缓缓而行。三哥帮我把行李包提到了车上,叮嘱了一些关切的话语,跳下车门,目送着车子渐行渐远,我在车子內透过玻璃窗张望,三哥的身影在慢慢的向后移动,车窗外路也在向后跑,直至车子开出了县城,心中恍惚间有了离家越来越远的感觉。此时的车内只有发动机“呼呼”响动的声音。

在约莫一个小时不到的时间里,几辆载客的大巴士停靠在市火车站旁边,大家下了车,依次在县劳动局负责人带领下排好队,跟着领队负责人来到候车室大厅,等待着开往广东省的的列车,在较为漫长的等待间隙中,发现年后外出的人很多,不论是我们这些头戴红帽子的务工人员,还是形形色色的陌生面孔,黑压压的人头攒动填充着整个候车大厅。空气呼吸在口中感觉异常凝重。

很快的,轧压铁轨的节奏响声越来越近,领队人手握高音喇叭,对着高音喇叭大声喊话:‘列车马上到站,各位拿好手中的行李,依次排队上车,不要慌,不要挤……。’话还没说完,长长的火车已嘎然而止。长这么大,生平第一次见到火车,长长的车厢,多多的轮子,以前电视上看到的终于在现实亲眼目睹了,心里既兴奋,又迫不及待的想坐进火车里的感觉。此时,人声沸腾,大家开始涌动,列车门已打开,大家把行李一一放在安检机內,这边放,前边出,当时对这机器挺是好奇,心想,要是人也放进去的话,会不会检查出人是否也存在安全隐患 ,我的奇异怪想,随着人群的缓缓移动。已来不及多想,大家走过站台,像看到一件宝贝似的,纷纷争先恐后的向列车门挤,在这宛若洪水猛兽的气势下,我也被挤的气息缓急,扭头回望后面一顶顶红帽子的攒动,不禁心里一颤,人山人海的形容这场面,夸张一词不为过。瞎想间,我已被湍流的人群涌上了列车厢,厢内的硬座上坐满了人。较早踏上列车厢的人们幸运的占了座位。而到了我们这一拨,只有过道中站立的席位了。不过话说过来,较那些透过窗玻璃还在苦苦涌动的人们,能够站立在过道里,已是我很幸运的。

列车厢内,除了满坐的一副副陌生面孔,便是我们头戴红帽子的南去务工者,待旅客们一个个上了列车,过了不久,列车缓缓启动,伴随着列车轮子与铁轨间“咔嚓咔嚓的”磨擦声,车厢內的聒噪稍事有了减弱。我立在长而逼仄的过道里,瞅着车窗外的景致在眼前一掠而过,南去的远程始于足下,心也跟着走了。

一路上,列车飞速前行,车厢內的同伴大眼瞪小眼,每一瞬目光的相撞,似乎都在传递着到达目的地的急切心情,同时也哀怨着长时间的站立煎熬,腿立的麻木了,转换蹲下又没蹲下的空间,人与人密密麻麻的紧挨着,空出的间隙可能够塞几只蚂蚁。不过庆幸的是,列车每到一站口,都要短暂的停留,这停留的时段里,有到达目的地下车的,也有新站口上车的,此时已是午夜后的时间,上车人员少于下车的,这自然腾出了拥挤的空间,我们的同伴倍感欣慰。就这样,列车每到一站口,都要稍作停留,期间站口的小贩热情的叫卖,招揽生意。但购买者无几,也有的乘客酣睡如泥,冒不定的吐出几句梦话,惹的睡意全无的人笑脸无声。如此长途的跋涉,眼睛在不停的打架,这意味着困倦在招引着睡意的到来,不知什么时候,我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天已明亮。列车又到了站口停下来,这不知道是第几次停留,但对我来说,这次的短暂停留让我记忆尤为深刻与难忘,因为我见证了一份现实版的爱情画面,而且属于那种一见钟情的。彼此间都赏心悦目的,之后的几年以至到现在都是我羡慕并倾心得到的。但这样的爱情一直与我无缘,或者说机会常在,我却没能抓住。

镜头转向车门打开的一刹那,又零零散散的上来了几位乘客,走在最末尾的是一位年方二十来岁的清秀姑娘,秀发披肩,身姿婀娜。一双美丽的眼晴流露出淑女般的温柔。他身背背包,手里拉着长方形的密码箱,脚步生风似的踏上列车门,进入车厢,姑娘环视了一下周围,脸上凸露出平静的笑容,车厢里人多,地方小,姑娘的密码箱无处搁置,她仰头望了望硬座上面的行李架,眼睛寻视了一处略显松散的位置,欲想托起箱子塞进去,但是箱子太重,奈何姑娘无缚鸡之力,她脸上透出无奈又恳求有人帮一把的神情。车上的一双双眼睛只是一味的看着,思想在做着左右的挣扎,好大一会儿,也没人伸出援助之手。我与姑娘离的较近,貌似一米之隔。很想跨过去搭把手,可是身边的人挨人的间隙,实在令我拔不开腿。正在我苦闷思索时,一位耳根架着眼镜的青年男士,将手一伸,面带微笑的对姑娘示意道:“来,我帮你。”姑娘百感交集的把箱子递到他手中,并笑容可掬的连声说,谢谢,谢谢。这位男子只是轻微的一笑,爽朗的说,没事,没事。随后,列车再次缓缓启动,车厢內一时恢复了平静。

列车速度在渐行渐快,车窗外景物眨眼即逝,而车厢內乘客的眼睛多数不在窗外随时流动的景致上,反而像强光手电筒散发的光芒一样汇聚在姑娘与小伙子身上,姑娘与小伙子一时成了车厢內的焦点。他们由起初的彼此羞涩到慢慢的各自寻找话题的攀谈,不多大会儿,他们渐渐熟识起来。

此时的客车依旧匀速前行,耳边不时的有我们戴红帽子的务工同伴交头接耳的小声议论,议论他们是不是之前认识,然后微笑着把目光投向他们。时间随着列车的疾驰一分一秒的流去,车厢內的乘客陆续困倦,坐着硬座的乘客趴在桌子上酣然入睡,立站着的乘客只能倚靠在硬座旁的靠背棱角边,眼睛木然的望着车窗外,蓦然无语,时而也禁不住的打个盹。疲倦的睡意使得我无暇东顾,昏昏沉沉。

当我再次睁开眼时,发现身边的乘客多数还在梦中,我无意识里又望了下姑娘与小伙子,诧异的画面竖立在我眼前:只见姑娘入怀在小伙子瘦小的环抱里,小伙子戴着眼镜文气彬彬的望着长长的车厢,表情如水般的平静。姑娘在他怀里时而浑浑小睡,时而睁开眼,每次的这一动作,都会得到小伙子轻吻姑娘脸颊的亲昵,且微声细气的对姑娘窃窃私语。这一幕的视觉捕获,一直深刻的定格在我脑海里。每一次的触及爱情之类的话题,都会不自觉的让我想起那幅画面,想起她们在下了列车后互留联系方式后的牵手。想象他们是否能喜结连理,缘定终生。

到达广州站已是天亮,宽阔的站门前人来人往,保卫安全的巡逻车顶蓬爆闪灯一眨一闪,倒使我格外的敬畏大城市与乡村的悬殊。心里不禁浮想联翩,这么大而繁华的城市,哪一处该是我的落脚点呢?大伙提溜着或扛着自个的行李包,纷纷下了车,之前穿着棉袄的,到了此时,也从身上卸了下来,同一季节里,南方要比北方温度高些,必竟南方靠海近。

领队的是一位肩宽马大,身板略显浑圆的,约莫四十五左右的中年男人,大伙都管叫他王主任。王主任把我们带到一家小旅馆,谈定住宿费,安顿好大伙住宿,然后分配好房间,一番杂事之后,脱去坐车中的一身疲惫,陆续倒床酣睡。

次日,在王主任的领队下,大家排队尾随身后,穿过几条街,路过大大小小的工厂,看到穿着红色工作服的青年男女,手里捧着手机,行走在大街上,这让初次来到南方的我,羡慕不已。心想,待自己稳定下来,挣到了钞票,一定如己所愿。

我们进入的第一家大厂是在国内赫赫有名的富士康科技集团。大家俗称它富士康,它座落在深圳市的龙华区,面积辽阔,人数众多,条件环境堪比优越 里面设有餐厅,银行与超市,而且还有宽大的篮球场,厂区绿化的格外干净和规范。王主任把我们交给一位个子高高的,身材瘦瘦的中年男子,他身穿蓝色工作服,面目清瘦,最为显眼的装束就是戴在手腕上的老式手表,时不时的爱抬手看一下手表,然后给大家报一下时间,这样的举措,常使我遐想到它视时间的珍贵。他把我们带到一处宽大的厂地,让我们站成一排,又命令我们捋起衣袖,露出胳膊,起初我们这些初来咋到的打工仔或打工妹面对着这样的阵势先是一懵,而后经过一系列的观望,倏忽明白这是严格的体检流程。之中我亲眼目睹一位同乡因为手指上有一处小伤疤而被淘汰的,在那个中午阳光倍加温暖的时刻,我们列成两长排,面对面站着,瘦高男子背着双手,慢慢的走在两排对视的间隙里,他每走近一位务工者面前,都死盯盯的瞅着他们的胳膊与卷起的裤腿,看他们是否身有纹身或伤疤,一经被发现,就等于被富士康踢出了门外。在瘦高男子每走过一位务工者,被查看者嘴里都会唏嘘不已,脸上渗出汗珠,庆幸过关。

每体检一关,都会让人不自觉的揪心,同样也会筛选掉一些不合格的人。经历了多方面的体检程序,最终通关留下的是多数,被筛选掉的是少数,其中少数里面就有我。我是在检测视力方面被揪出来的,这在我意料之内,所以在被淘汰后心中落迫感并不那么强烈。

我们这些被踢出局外之人有八九个。均为男生,年龄都不算大,大的估计二十来岁,小的也有十八九岁,这个年龄段正是青春大好时光。我们站在一处厂地人流稀疏的路边,大家着急的表情,无异于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举目无亲的城市,人生地不熟的厂区,哪里才是我们的容身之所?大家的眼睛你看我,我看你,大眼望小眼,目光里蓄满着期盼。一血气方刚的同乡性急之中,谩骂之语如喷泉随口而出。倒是解了心中不悦之气。好在幸运的是,我们这些人之中,有位约莫十八九岁的青年,衣兜里有手机,而手机里又存有王主任的电话,这样一来,茫茫人海中,我们又看到了希望,绝处逢生中又有了援助。

电话里联系到了王主任,他得知情况后,驱车又把我们几个拉到原来的住处,了解我们这些被筛选出的原因,一一问明原由,以便对策去下一工厂应聘的措施。根据大家的自身情况,王主任最终决定带我们到深圳市的第二大厂—— ——比亚迪。

为了这次能顺利的通过面试与体检,特别是视力这方面。我们几个各自配备了一副隐形眼镜,价位虽是贵了点,为了这次能顺利过关进厂,孤注一掷豁了出去。

临近比亚迪那天,天空分外的晴朗,蓝天上白云浮动,似乎昭示好运的萦绕。比亚迪公司虽没富士康集团大,但厂地也开阔,人员人来人往,络绎不绝。也是南方享有名气的大厂,心想,能驻足在这里,也不好高骛远了,虽比不上一流的富士康,但起码不至于挣不到钱。这样想着,体检程序就开始了,大家排好队,等待着挨个的抽血化验,视力测试、身上是否纹身,相对富士康体检而言,这边体检较为宽松。抽血与视力没问题,基本上算是通过了。眼望着一个个的同伴稳稳当当的通过,挨到我的时候,有同伴提醒我,戴上隐形眼镜,事半功倍。如他提醒,我戴上隐形眼镜,跨步走进体检室,一位戴着眼镜的年轻女士上下打量了我一番,令我不寒而栗,让我出示携带的身份证,毕业证,各类复印件之类的,然后给我抽血检验,待一切完毕后,又用纤细而强有力的手在各个体验表上啪啪啪摁几个大章,意思是合格通过。

虽是合格通过了,但担忧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我依然被淘汰了下来,原由是说话方面,这点我一直对自己忽略不计的,(先天说话不清的缺陷)未曾想到,在一陌生的地方,面对一张张陌生的脸,没有任何亲属感情掺和的情况下,人家一个诧异的眼神,足以让我坠入低谷。经历几次犹如命运捉弄的调侃戏耍,我渐渐舒展起心情来,內心充斥着无所谓的心态。正如多年打工回来的前辈所言,遇事不要太起妥。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凡事乐观从容,自有柳岸花明。

经历了两次的遴选,一直碰壁无果的剩下我们五个人,皆为男儿,又是同县的老乡,大家虽是落迫之人,依旧笑脸嘻嘻,內心充斥着无所谓的低落伤感愁绪,或许心情也会被传染,当好的心情聚集到一起的时候,內在能量的强大驱走了那些消极情绪,自身也会变的强大起来,这样的心态一直驱动着我向前。

当我们找到王主任,把各自被筛选掉的原由再次阐述后,王主任微微一笑,给我们大家说了一句话,他说,我带你们去一个厂,保你们个个顺利通过。听了这话,心里都很兴奋,兴奋之余,心中也有了十拿十稳的定心丸。洇灭黑暗的曙光正向我们缓缓走来。

在王主任的引领下,我们尾随他身后,转过了几道弯,来到了一处并不繁华的地方,此下虽是春末,树木却有夏日的繁荫,微风拂面,暖而清爽,空气格外的清新。宽阔的柏油路两旁,白杨树酷似哨兵一排排直立,风儿拂过树叶,哗哗哗啦的作响。

临近路边的西面,是一处厂区,圆形的四层楼房正对着厂区大门,楼房下面是绿意盎然的花草,厂区虽小,地面却分外的干净整洁。我们站在厂子的大门口,各自提溜着自己的行头,望着厂门口的明黄色作底的赫然大字“确富达包装厂”,一位同乡饶有失落的叹息道:“千里迢迢,来这么个破厂……”。另一位同乡呵呵一笑,接住话茬道:,既来之,则安之吧。先看看再说……。

王主任把我们交给厂区一位穿卡其色工作服的负责人,没和我们招呼一下就悄然离开,他的不辞而别,倒使我感觉眼前的状况要全靠我们自己了,虽然王主任曾说过,来到这个厂子里,确保我们全体每个人通过,但是对于自己心里还是不自信,心里自然的忐忑不安。我们每个人把事先预备好的体验表交给厂区的这位负责人,他收完体检表后,粗略的浏览了几张,卷好放在手中,对我们浅浅一笑,倒显得客气,之后,在他的带领下,我们依次认识了就餐的餐厅,住宿的床铺,还有工作的车间,一切安顿下来,我们这些被筛来筛去的务工者,峰回路转,终于有了着落与归宿,心里也终于踏实下来。

入厂后的第二天,正式开始上班,我们几个被分配到了同一所塑胶车间。但没在同一条流水线上,我所在的流水线是一条男少女多的生产线,一条流水线上十八个人,除了一位本地男士与一位河南籍的我以外,剩下的就是纯一色的青春女子,包括我们的拉长,(一条流水线上的组长)年龄约莫二十四五岁,眉宇清秀,绑着短辫子,白皙的圆脸,一笑起来咋是好看。如是不做声,外在看淑女一般。但一作声,尤其是训斥线上的女工,操着南方本土的声调,每每飘过耳畔,声色俱厉,好似猫叫。起初,我能记得她的名字,但隔了这么多年,我努力的从记忆中寻找,依旧想不起她姓谁名谁,权当拉长称呼吧。

拉长是位不苟言笑的女子。给人冷冰冰的感觉,在一条线上的同事们都与她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我很少看到她笑,也很少见她闲谈。偶有几次的说笑,也是被动式的触动,她的笑总是用手捂着嘴偷偷只露表情不出声的笑。她言语甚稀,所以常能引起我对她的关注,在一次包装新盒子的工作台上,当着一条线二十多个人的面前,她严肃的表情及锐利钻心的言语把一位年仅十六七岁的小姑娘训斥的泪眼汪汪,小姑娘眼含泪水直视着拉长,一言不发,只是望着,兴许心里莫大的委屈无处释放,又无人帮她解围。我作为旁观者,虽有万般怜悯的心情,却无越雷池一步的勇敢。至此,对拉长的印象越加的递减,。一段时间里,线长的这条线上二十多个人逐渐减少,最后剩十来个人的时候,就从别的线上的员工调过来重新组合,但还是保持不住人员的缩减,对这种态势的存在,从外来的因素来说,是厂子经济效益低,工人工资薄造成的,但内在的不为人知的也许还与一条线上的领导有关。后来,一条线导致拆散,拉长沦落为员工,一条生产线穷途末路。后来那位被拉长训斥的泪眼婆娑的小姑娘和我成了好朋友,我们很说的来,我们都来自河南,可以用情投意合来形容,但不像影视剧彩排的那样最后走到一起。由今想来,我很怀念那份岁月,怀念当年的小姑娘,但时光的流转终究还是把这段经历压缩成了记忆,沉淀在心底,永久珍藏。

文章写到这里尚未到尾声,我依然保持着回忆的姿态,身心如故的钻进光阴的隧道里,窥见已逝的岁月。

第二次调动拆散工作剩余人员时,我被调到另一条线上,这条线上的拉长同样是位年轻漂亮的姑娘,年龄估摸也就二十来岁,圆脸,双眼皮,细嫩的脸蛋白白的,浓密黑亮的长发,五官中,眼睛最为好看,特别是抿嘴一笑的刹那,倾城倾国那是夸张的说法,起码给初识的旁观者以赏心悦目的感觉,我依旧如初的记得她的名字,她叫龚健,貌似男生的名字,却是青春靓丽的女子,她的名字总能让我联想到清代大诗人龚自珍。在没和龚健言语交流之初,我对她的好感是源于她与龚自珍同姓的基础上的,想来当年龚自珍忧国忧民,和他一个姓的女子龚健,也不会如出二辙吧。事实也是如此,龚健对在她所管辖的一条线上尽职尽责,对我们这些每天熬夜加班加点的打工族也格外关心照顾。回过头来想,在我们每天加班到很晚的时候,龚健总能陪伴到我们下班,在我们粘接一些产品留下瑕疵时,龚健总能坐在长条工作台的一端,细心的犹如淑女刺绣那般的神态,一一的用布料擦拭干净,然后一摞一摞的摆放整齐。一丝不苟。在南方打工的日子里,常常遇到的是加班加点,熬夜到零点也是习以为常,活儿虽是辛苦点,每当我们熬不住时,龚健拉长常说,多干点呀,多挣些钱。说话的语气是真诚而又显得无奈,她也想让我们早点下班,但她没有让我们早点下班的权利,只是帮我们一块干,批定的产量完成后,她方能拿着完成任务后的单子踏着轻快的步伐交给主管。那时下班一条线上的同事个个兴高采烈,愉悦无比,她漂亮的脸蛋上也露出甜美的微笑。

我曾有过爱慕龚健拉长的触动。这些源于我对龚健拉长的日积月累的印象,但在那时候一直没有说出口,也说不出口,行动表现上也只是能看到龚健拉长,看到她的身影,看到她身旁是否有追求她的男生。看到她在做什么,只是如此而已,我与龚健拉长近距离接触是在厂房一楼,那时我拉着叉车和龚健拉长一前一后走,她在前,我在后,我能清晰的看到她绑着辫子的后背,那时我也很调皮,也会有一句没一句的搭讪,而且还蜻蜓点水似的触摸一下她的辫子,她发觉了,没有骂我也没有拳脚相加,只是嫣然一笑。我能理解她宽大的容忍,她只是一位柔弱的女子,而我却做出了无礼的举止。这点像个污点,却是青春的亮点。

我们这条拉上有二十个人,男生三个,其中自然包括我,其余的全是女生,龚健拉长自然也包括在内,其中有我河南的两位老乡,一位叫雪蕊,另一位叫翠平,剩下的就是来自全国各地的同事。她们其中里面我又能记住两位,一个是来在贵州的傻春的女人,年龄不大,约莫十九岁,歪脖,眼睛透亮,看人发直,让人很容易的感觉到傻里傻气的样子,走起路上腿脚细看略显瘸,好在丑女不愁嫁,她的这般年龄,就已有了男朋友,她言语发哑的口头里,常在话茬里炫耀她男朋友帅气体贴,这时拉上的同事常逗她,捉她的愚。她思维略似异于正常人,心眼却够数,挣的钱知道存起来寄给父母,她身为女人,长的虽不亭亭玉立,貌美如花,但她做起事来踏实,不偷懒,同事们了解她,虽常逗她,但又喜爱她。所以记忆中她依然在。另一位使我记忆深刻的是广东本土籍的女孩,年龄也不大,也就十八九岁的样子,脸蛋很干净,眼睛圆而有神,身段不高,瘦瘦的,圆脸旁而不乏利落的气质,脖子,手腕上常戴装饰,搁当时来说,是位时尚的女子,她叫蔡妃三。我习惯喊她“阿蔡”。她的长相老使我想起电视剧中扮演枣花她二嫂的那位女演员。眼睛长的很像,尤为眼神。她发质油光发亮,是位洁净的聪明女孩。阿蔡能言善语,又能写一手好字,很是令我仰慕,做起事来头头是道,又显的麻利不脱泥带水,我很喜欢她这样贤淑般的女子,有我用文字无法表述出来的理由。许多年以后,蔡妃三这三个字只能任由镌刻在心间,昔日的素颜一直还在脑海,只是甚为遗憾的是没有她的联络方式,不知阿蔡如今过的可好?同样的我还记得雪蕊与翠平,她们年龄相仿,长相各异,雪蕊偏胖,言语稀疏,是这条线上的老员工,两年没回家过过年,做事老练又爱显摆自己老员工的资格,我曾和她因为工作上的问题发生过冲突,最后以我的好男不跟女斗而息事宁人。翠平是位细心女子,圆脸,圆溜溜的眼睛爱掉泪花,她的家乡与我们那里很近,我们说话总用家乡土话,这样感觉很亲切,别人听不懂时,我们会哈哈大笑,翠平做的工作是一条线上的收尾填箱,我则是她这项工作内容的上一程序------负责用抹布擦拭纸盒上残留的胶水之类的污物。我眼睛近视,有次,有一纸盒上的胶水污物没让我处理干净,翠平看到了,让我重擦,一次次的退回我好几盒,我不耐烦了,以为是她故意找茬,忍不住的与翠平舌战,最后把翠平气的眼睛里噙泪花。想到这一幕,感觉那时自己也欺负弱女子了,其实后来,我们还是很要好的,她爱哭,犹如冬天瓦沿上吊着的琉璃喇叭那般脆,一折就断,一气就哭。

回顾南下打工那年,如若我有什么遗漏疏于写的,我想多半是我们一日三餐的饭食,工作外的生活及住宿的宿舍及工友之间建立的友情,老乡情。

广东省中山市三角镇结民村确富达包装厂,一串熟稔的文字,耳熟能详的地名,至今囊括着我在那里所经历的记忆,有我的青春,有我美丽的回忆。

南方的主食是大米,入乡随俗。我们不远千里来此打工,自然也吃大米,南方蒸出的米黏性大且口感没嚼头,许多来自我们河南的老乡吃不惯,好在一张桌子上四个人,食堂里每桌配备四个菜,记忆深刻的有水煮鲶鱼,凉拌茼蒿,煮熟的甜玉米粒,另外那道菜已记不得名字,逢节日时早上餐桌上会另加小面包一盘,一盘四个,刚好一人一个,有时去晚了,就吃不上了。虽说菜品不错,可吃起来与菜名相差甚远,尤其是那盘水煮鲶鱼,无滋无味,往往一盘子无人光顾。不过,每天三顿饭食花样循环更替,也能吊起工人们的胃口。我清晰的记得当时一位胖子老乡,个头不高,体态肥硕,饭量大,老是吃不饱。他总是走到最后,当人走完只剩食堂工人收拾餐具之时,胖子老乡就不受拘束的学摸各张桌子上的残羹冷炙,狼吞虎咽的嚼的津津有味。

晚上加班通常到十一点左右,下了班,有走出厂外休闲游荡买零食陪女朋友浪漫的,有直接蹬上楼梯步入宿舍一头栽到床上酣然入梦的,也有的趁着下班时间洗澡洗衣服的。我多数属于第三种模式。我们提着水桶要到厂区的一角,离宿舍较近,男男女女排队接温水,在排队的空闲里,有耳朵里塞上耳机音乐消遣的,有打开扬声器外放的,记忆很深的歌曲有刘冲的《擦干你的泪水》,王健的《冰吻》、还有易欣的《你的选择》。这三首歌曲在当年的流行歌曲中最为广泛传唱。特别是那首《擦干你的泪水》,至今还在我手机里存放着,听着这首动听美妙的音乐旋律,心就会莫名的随着乐声的节凑慢慢的浸染回忆的边缘。

在南下工厂将近一年的打工岁月里,每天朝夕相处的日子里,自然也结识了些许交谊甚笃的工友,老乡。ta们也是我记忆中不可遗忘的一部分,我脑海中能明晰如镜的闪烁着ta们的样子,亦或是ta们的一撇一笑,但毕竟时光流逝了这么多年,ta们之中有的名字,我已经朦胧,抑或想不起来,只是知道ta们离我很近,我想念ta们的时候,ta们如光一样的速度会倏忽出现在我脑海。

光景仍然,岁月不老。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因为种种原因,最后还是辞工回乡,结束了难忘的南下打工之行。挥挥手,岁月依旧很美,而与岁月同行的人依旧为生计奔波忙碌。

辞职那天,按照惯例,我提前买了些瓜子和糖,分给一条线上的的大家吃,之后又去办公楼办理了辞职的相关手续,交了戴在脖子的厂牌,算是结束了南下打工为期将近一年的打工生涯。临行那天,天空晴朗,无风静宇,一些要好的工友与老乡帮我提着行李,一边走一边说笑着把我送出了厂外,直至我顺利的坐上了归家的长途客车,那时的我们,脸上都显露出依依不舍的表情,他们希望我来年还能相聚。但是后来我还是没能如他们所希望的,因为生计问题,我改行了别的工作。

俱往矣,时过境迁,人事已非。所有过往皆成故事。那年我虽没继续求学,虽没给家里寄过很多钱,但我在南下打工的日子里经历了很多,看到了很多,结识了好多说的上话的工友与老乡,还有拉长,他(她)们无疑是我那年经历后的财富,使我受益终身,倍感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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