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目猫眼

1

如果让我列举自己人生中最重要的三样东西,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说:金钱,美女和猫眼。假如是在我依旧单身的情况之下,猫眼的地位甚至要排在美女的前面。

当你躲在门的后面,偷偷凑到猫眼的跟前,看到门外发生的一切,而身处门外的那些人对你的存在毫不知情,那该是件多么刺激的事情。尤其是当你看到意想不到的画面,那更能给人难以自拔的快感。

我喜欢上猫眼,应该是在去年的七月份。我家房子是在一座公寓的七层,整个楼层只有三户人家,而我位于楼层的中部,正对着电梯,还能清楚地看到斜对面的消防楼梯。去年七月份的一天,我正在屋子里写小说,忽然隐约听到了敲门的声音,我问了一声是谁,可门外并没有人回应,于是我就凑近猫眼往外瞧,想看看到底是谁在大热天里搞恶作剧。

可这一看不打紧,我的眼睛就像被猫眼吸住了一样就是拔不下来。只见在消防楼梯的门口,一对男女正在忘情地拥吻,男人的衬衫半开着,漏出背部的肌肉,双手已经探进了女人的胸口和短裙里。女人被男人顶在了消防楼梯的门上,一条腿已经被男人抬起来,隐约漏出了秘境。两人已经进入了忘我的境地,不时发出肢体碰撞消防铁门的声音。原来,我把这种声音误认为是敲门声,所以才有幸看到这个香艳的场景。

就在那个时候我才意识到,原来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能力仅限于左眼,当我看到疲累的时候,甚至都不能将其闭上,将享受的机会分给右眼一刻。于是我只能强忍着眼睛的酸痛,死死地盯着外边,生怕错过每一个细节。当然,我的双手也同时做着其他重要的事情。

忽然,男女调动了位置,男人靠在了铁门上,几乎将女人抬了起来。这个时候我才看清楚,那个男的正是我家西边的住户,是名大学教授,大约四十多岁,文质彬彬,不苟言笑。我平时见到的他,总是给人一副知识分子的印象,每每总会让我想起我的恩师,因此我也对他尊敬有加。再看那个女的,看上去只有二十多岁,就像他的学生。我一下子明白了,没想到,这个衣冠禽兽,连自己的学生都搞。

不知道为什么,一种前所未有的兴奋感觉正慢慢在我的心头升腾起来,那种窥探别人秘密的刺激正通过这个猫眼传送到我的脑海里,我甚至感觉就要窒息。正在这个时候,教授和女学生忽然停止了动作,他们互相整理着衣裙,很快恢复了人前一本正经的样子。我骂了一声装逼,也顺便清理了我的战场。

不知道为什么,从那以后,我就时不时地将眼睛凑近猫眼,看看外边的一切。那个猫眼就像是黑暗处的我的眼睛,帮助我窥探着别人不愿示人的隐秘。有时候我会看到我家东边那个被人包养的情妇,她每次出门都穿的格外风骚,见到了男人,拼命地扭着腰身,生怕别人闻不到她身上的狐媚味道。我们平时也会打几个照面,虽然她在我面前也是尽显媚态,可那时候我总是显得窘迫,不敢多看她两眼。没想到在那一刻,我能那么细致地观察她。

那个情妇在等电梯的时候,也不忘借着电梯门的反射打扮自己,她穿着漂亮得体的礼服,似乎是要参加一个隆重的晚宴。她双手捧着自己的胸部,拼命地往上托,似乎对这对熬人天物的坚挺程度不甚满意,这个时候,她忽然从黑色的手提包里拿出几个胸垫,毫无顾忌地拉开自己的粉色礼服的领口,将一个胸垫塞进了窄小的胸衣里,再慎重地看了一下自己,她还是皱了皱眉头,索性把剩下的也塞了进去。

我越来越迷恋上了这种暗中窥视的感觉,因为我总能看到:人前恩爱,背地了却不愿多看对方一眼的夫妻;搂着漂亮的女友,却在偷看一个丑陋女人胸部的情侣;偷偷玩弄着宠物生殖器,让其勃起的尊贵少妇。这些都是我透过猫眼看到的美妙情景,我想象着他们在别人眼中留下的一贯正面的印象,忽然被这暗中不为人知的丑陋本像击得粉碎,那种强烈反差的感觉就像坐过山车一般刺激。可这一切的享受,都被那场车祸给夺走了。

2

我是一个不入流的小说家,不时地会写一些恐怖和禁忌的文字,也可能是因为这种好奇的天性,让我爱上了这种偷窥的感觉。也许是在黑暗处待久了,那一次还真让我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然而,就是那一次恐怖的经历,就像某种预兆一样,从此把我推进了痛苦的深渊。

今年五月份的一个晚上,我照旧把脸贴在门上往外看,其实那时候已经很晚了,可我还是不遗余力地在那里窥视着。因为我发现,最近住在我东边的那位情妇总是很晚才回家,每次都喝得醉醺醺的,还时常衣衫不整,丑态频现。每天透过猫眼等她回来,几乎我的固定节目。

那天我看着她出了门,她穿着红色的长裙,修长的身体分外迷人,黑色的丝袜使她更加性感,银白色的高跟鞋几乎使她脱离尘俗,如若天物。我看着她走进下行的电梯,不禁想象着她会走进谁的床帷,是那些虚伪的政客,还是那些唯利是图的商人。我不由地觉得可惜,在她双十的锦绣年华里,不知出于何故沦为别人的情妇,如今,在别人厌倦了她以后,又不得不变成他们的工具,借她谋取更大的利益。我不禁在想,如果让我拥有如此可人的尤物,我怎么舍得让她服侍其他的男人,还不含在口中,如蒙天赐。

我就那样盯着门口等她回来,直到晚上十一点都不曾见到她的身影,就在我准备放弃的时候,猜测大概她已经留宿别处,今天只怕会扑个空。忽然叮的一声,电梯慢慢开了,我看到她了,她还是那么忧愁,就像风里的残叶。她有几分醉了,跌跌撞撞地想要走出电梯,可就在这个时候,电梯里看不到的地方,忽然伸出一只手,猛地扼住她的脖子,将她拽进了电梯。我看到她一阵慌乱的样子,一只高跟鞋被她甩出电梯,她还没来得及叫出声,电梯的门已经缓缓闭合了。

我一瞬间不知该如何是好,要报警吗?可一旦报了警,当他们问我是如何目击到这件凶案的时候,我该怎么回答,难道让我说是凑巧从猫眼里看到的吗?深更半夜的不去睡觉,那岂不是昭告天下,世界上多了一个可恶的偷窥狂吗?这个时候已经很晚了,几乎不可能再有人使用电梯,她也会因此丧失获救的机会。我依旧盯着门口,想要确认她到底下场如何?

我想她八成凶多吉少,可正在这时,我忽然瞥见电梯下行的箭头忽然亮了,难道说她没有死,只是遭遇了抢劫,现在准备搭乘电梯回家。果然,到了七楼,电梯竟然真的停了下来,我松了口气,看来她真的没事。

电梯的门缓缓打开,她的背影一下子出现在了我的视野里。不,哪里不对,她好像变高了,高的离谱,身体还有点晃,不是那种喝醉酒的摇摆,而是那种悬挂着的晃动。啊!我几乎大叫出声。她被吊在了电梯里,在那个狭小的的空间里晃动着。她低着头,头发垂落在白皙脖颈的两边,一只高跟鞋掉落在电梯的地板上,而另一只高跟鞋,就斜躺在我的门口。

我动都不敢动一下,我还不知道凶手的去向,说不定他还在电梯里。

这时,电梯的门忽然合上了,电梯继续下行。我松了口气,可不知为何又因为没有看到她的正脸而感到非常的遗憾,她会不会脸色发青,双眼暴突,吐出长长的舌头,我打了个冷战。电梯下行的数字停在了“1”。我想,停在一楼也好,最起码发现她尸体的机会更大一些。可不知为什么,电梯忽然上行的箭头忽然亮了。不对啊,如果有人搭乘电梯,那肯定会发现她的尸体,电梯应该停留在一楼,而不是继续向上走,难道说她的尸体准备搭乘电梯回来。我忽然觉得很有可能,不然刚才她的尸体怎么会晃晃悠悠地从楼上下来呢?

果然,电梯果然又停在了七楼,电梯门缓缓打开了。我还是忍不住继续看着电梯,我想再看一眼她曼妙的身体。可诡异的事情发生了,我看到,看到电梯里的她竟然变成面向着我,她低垂着头,头发几乎遮住了整张脸。难道她听到了我刚才念头,果真让我看到她的正脸。我毫无准备,竟感觉她低垂着的,断掉的脖子正发出卡卡的声音,妄图抬起来幽怨地看着我,诉一诉她的苦楚。我一屁股坐在地上,好半天没有缓过神来。在那期间,我好像又能听到电梯停到了七楼,电梯门打开又合上,就好像死掉的她想要回家,又或者希望找回落在七楼的高跟鞋。我忍不住再次透过猫眼往外瞧,啊!我一下子大叫出声,我看到一只眼睛,一只血红的眼睛,赫然出现在我的视野里,就好像,就好像看到了我一样,我甚至从这只眼睛里看到了我自己。

那会是谁?是她吗?她看到我了吗?只要我一闭上眼,脑海里就会出现那只可怕的眼睛。我不敢往下想,我感觉全身的汗毛都已经炸立起来了,

我几乎一夜没睡,第二天我原本准备待在家中,那里也不去,希望发现她的尸体之后,警察不会来找我的麻烦。可刚刚六点,我就接到了我的编辑的电话。

3

“喂,四郎吗?”我的编辑是个将近四十岁的单身女人。四郎是我的艺名,我不知道是她口音的缘故,还是有意为之,她总是将四郎喊成色狼,让我很没面子。

“唐姐,找我有什么事啊,交稿的日期似乎还没到哦!”

“当然不是那样了,今天市中心有一个研讨会,你去代表我们杂志参加一下,有奖励的哦!”

虽然极大的不情愿,可照我的性格,从来不会拒绝别人,往往因此而自讨苦吃。我小心翼翼地出了门,发现昨天甩在我门口的高跟鞋怎么不见了,难道已经有人发现了她的尸体,并且上来拿走了高跟鞋?我偷偷从消防楼梯溜出去的时候,看到有警察行走在楼下的走廊里。不过并没有像警察一样的人拦住我,看来是刚刚发现尸体,似乎还没有确认尸体的身份,那高跟鞋怎么会不见了?我摇了摇脑袋, 我赶紧像逃似的走出了公寓。

我一路恍恍惚惚,那个研讨会也是无聊透顶,我一直心不在焉,满脑子都是昨天晚上的恐怖景象。终于参加完那个无聊的研讨会,想了一套天衣无缝的说辞,准备回去应付警察的盘问。可就在我离家只有一条街的时候,一辆车冲了出来,一下子将我撞飞,当我眼前的一切旋转着从我眼前慢慢消失,我眼睛最后的余光看到一座光怪陆离的大厦,穿着新潮时装的俊男靓女和生生不息的车流,直到最后的目光定格在一个乌漆墨黑的下水道中,肮脏的垃圾堆上几只老鼠看到了我,兴奋地吱吱乱窜,显然被我的热血所吸引。

当我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我的脑袋裹满了纱布,眼前一片黑暗。我的主治医生向我介绍着我的病情。他告诉我,当医生赶到现场的时候,我的面部严重受伤,左眼被撞出了眼眶,拳头般的眼球就被几根血管粘连着,垂落在下水道里,和几只老鼠对视着。他说的很兴奋,完全没有顾及我这个当事人的感受,我忽然想到了一个警察朋友跟我说过的一个故事,他说有一次和一个同事一起追捕逃犯,那个逃犯是个亡命之徒,即使面对两个荷枪实弹的警察,照样拼命地抵抗。由于逃犯还有事情没有交代,他们接到的命令是活捉,他根本没想到两把黑洞洞的枪口竟然没有吓到逃犯,一下子也慌了。正在这个时候,逃犯不知从那里拽出一个耙子,一下子轮在了同事的脸上,当耙子被拽出来的时候,一个眼球就那样子斜插在耙子的细齿上,就像烧烤摊上用竹签串起来的肉串。我好多次想像着眼球脱离眼眶的情景,我忽然感觉左眼疼痛起来,就好像无边的黑暗撑破了眼皮,将我的眼球挤了出来,我开始抽搐,浑身颤抖。

医生意识到我的异样,慌忙停止了他绘声绘色的演说。我不知怎么的,就好像条件反射一般地问他:“我的眼球呢?”

医生仿佛并不情愿地从他高明的治疗过程的回忆当中跳脱出来,我听到他轻咳两声后说:“由于你联系不到你的家属,所以我就在征得你姐姐的同意以后,将你的眼球摘除了,当时情况紧急,希望您能理解。不过,我们保住了你的右眼,但是视力多少会有一些影响!”

等等,我的姐姐,我没有亲人啊,我的身边似乎并没有哪个人能称得上我的姐姐。但那时候我并没有仔细考虑这些,我的左眼被摘除了,右眼只剩余微弱的视力。我失去了光明,同时也失去了从猫眼偷窥别人的能力。我感觉左眼的眼眶里空荡荡的,里边挤满了黑暗,比任何一个地方都容不下丝毫的光亮。不知出于什么想法,我忽然开口说:“医生,可不可以把我的眼球给我留着,我出院的时候把它带走!”

“嗯~,当然,那本来就是你的东西,你当然有权利把它带走,不过,既然如此的话,我需要对它做一些防腐的措施,不然的话,它恐怕可坚持不到那么久!”

“那就太谢谢您了!”

直到医生走了出去,然后关了病房的门,我才想到我留下那颗眼球的目的,既然我已经无法再低着头,将左眼那样美妙地凑近猫眼,那我为什么不能把充满福尔马林的眼球固定在猫眼里,那我的左眼不就又可以继续完成窥探外边世界的使命了吗?不知为什么,我忽然有兴奋了起来,就好像门外的小小的弧形场景又出现在了我的脑海里。这样的兴奋感换来的却是眼眶里再一次剧烈的疼痛,我强忍住不想这些事。

奇怪的是,警察并没有找到我,似乎他们已经排除了我的嫌疑。而更加出人意料的是,听说撞我的人非富即贵,赔偿了我一笔乐观的费用,那几乎足够了我下半辈子的花销,他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让任何人提及此事,我忽然感觉好受了许多。人生就像过山车,来来回回起起落落。谁会料到自己一觉醒来就变成了一个残疾人,而我还幸运一些,从一个穷困的健全人,变成了一个有钱的残疾人,让我明白一切都是有代价的。

4

不得不承认,我右眼的视力退步了很多,几乎只能勉强能够看到眼前的事物,再远一点的话,就只有模糊一片了。出院那天,让我感觉十分的悲凉,并没有任何人来接我,我本来很期待医生口中的那位“姐姐”,可他一直没有出现。我只带了两样东西,一个用小瓶子装着的我的左眼。一个是一个小盒子装着的一枚义眼(医院说是院方赠送的。我没有理由不收下)。

回到公寓,我才从那些如同行走的报刊亭一样的八卦大妈口中得知,人来半个多月前某情妇死在电梯里的案件早已经结束了,犹豫没有他杀的任何证据,警方以自杀结了案。可只有我知道,她是被人杀死的。但我不可能现在跑到公安局,告诉他们真相,事情过去那么久了,我实在不想惹火上身。我只能她家门口,诚恳地说:“实在对不起,不是我不帮你,你看看我,我现在的样子还能做什么呢?”

可我刚说完,就感觉一阵冷风吹过来,我打了个寒噤,赶紧进了家门。

我看着那个泡在福尔马林中的眼睛,就好像看到了一个满身荣耀却不得不退役的将军,透露着不甘和失落。我买了一只更大的猫眼,将它拆开,把眼球用更小的容器装着,刚好放在猫眼的空间里。我调整眼球的位置,让瞳孔对着门外,再用柔软的泡沫固定住。我看着那毫无生气的,在液体中滑动的眼球,就好像一只带着巨大黑斑的瓷球,可当我把它放在猫眼里,隐约看到瞳孔里忽然射出一道视线,我有些欣喜若狂,我竟感觉左边的眼眶忽然发热起来,放在里边的义眼似乎遭到了排斥,不住地挤压着我刚刚愈合的眼皮。我赶紧把它取出来,扔在了抽屉里。

我叫了师傅,让他帮我把猫眼装进门里。我看着他,生怕他看到猫眼里的眼睛。不过我所有的担心都是多余的,因为当他看到我可怕的空洞的左眼,早就吓得直哆嗦了。虽然大的离谱的猫眼引起了他的怀疑,但他希望赶紧完工的想法更加迫切,他迅速将门上的猫眼拆下来,将我给他的猫眼换上去,我假装试了一下,满意的点了点头。他似乎出于好奇,也要凑过去看一看,可被我一瞪,左眼眼皮上翻,一定漏出了更多的黑暗,他被我吓得大叫一声,钱都忘了要,就逃跑了。我怕他再度回来而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于是就通过找到他的软件,将工钱分文不少地给了他。

眼睛废了其实也并没有给我原本就一成不变的生活带来丝毫影响,我没有亲人,没有女友,孑然一身的我除了写作赚钱之外,就是为了这么一成不变地活下去。如今,钱已经足够我生活下去了,唯独当初猫眼窥视的快感再也无法拥有了,只有这一点让我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

趁着当初窥视的感觉还萦绕在我的脑海里,我准备趁热打铁把它写下来,改编成一篇恐怖小说,题目我都已经想好了,就叫《人目猫眼》。

我一边构思着小说的情节,几乎已经深陷到之前偷窥的回忆里,胡搞女学生的大学教授,在消防楼梯里自慰的中学生,还有那个被吊死在电梯里的情妇……忽然,我突然感觉左眼的眼眶发热涨痛起来,就像有一块烧红的烙铁正在靠近我的眼眶。我紧张地大叫起来,难道是后遗症吗?我赶紧取出冰箱里的冷饮敷在左眼上,我双眼紧闭,享受痛苦被减轻的幸福感觉。可正在这个时候,我的脑海里忽然出现了一副诡异的场景,在弧形的视野里,灯光昏暗朦胧中,一个穿着红色长裙的女人不断徘徊在那可视的空间里,在正对着我家门口的时候她忽然停了下来。

“当当当!”门口忽然传来了敲门声,我一下子清醒了过来。打开门,一个穿着红色套装的女人赫然出现在了我的门口,我吓了一跳,几乎大叫出声,向后退了好几步。

“色狼,我有那么吓人吗?”相信大家已经猜到了,这就是我的编辑,将近四十岁的单身女人。

“唐姐,我叫四郎,不叫色狼,拜托!”

“哎呦呦!”唐姐夸张地大叫着,不等我开口,就已经走进我的客厅,她把一袋东西放在的餐桌上,估计是水果吧,我的心里着实暖了一下。“小子,现在有钱了,就对姐姐这么冷淡了,如果不是我帮你签了字,你能保住另一只眼睛吗?”

原来,医生口中的“姐姐”,指的就是唐姐啊!我看着她一身红色套装,难道刚才我脑海里的出现的那个女人是她。这个时候不说出一些感激的话似乎太不合时宜:“唐姐,谢谢你,你可是唯一一个去探望过我的人!”

“瞎说,我听小护士都说了,每天晚上都有一个穿着红色长裙身材高挑的女人去看你,真是艳福不浅,所以我也买了一身红色衣服,怎么样,唐姐漂亮吧!”

5

她想靠近过来,可我脑海里全是她口中那个穿着红色长裙的高挑女人,我看着朦胧中一片红色凑过来,我一个激灵把她推开,她被我的不识抬举给激怒了,她骂了一句我没有听懂的话:“小子,我其实过来就是想问问你,原定的小说连载计划你还能不能继续了。我看你现在身体恢复的还不错,推我的时候劲还不小,那原定计划不变,记得准时给我交稿。”

我唯唯诺诺地应承着,却听到她接着说:“刚才我上来的时候,看到有个人在你的门口鬼鬼祟祟的,不停地透过你的猫眼往里瞧,你自己小心点,你现在可是个有钱人!”

我的心情一下子糟糕透了,哪里关心她说的话,她见我一直愣怔在那里,似乎感觉我真的伤到脑子了,她投过怜悯的眼神,然后叹声离去。

我一直心不在焉,之前开篇的那几部小说写着写着就变得心烦意乱,毫无进展,一直熬到了晚上十点多,也没有憋出几个字。这个时候,我忽然想起来今天脑子里忽然出现了衣女子的画面,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为什么那种熟悉的弧形场景就像是透过猫眼看到的样子呢?难道说是因为我将自己的左眼放在猫眼处的缘故吗?想着想着有些饿了,我点了一份外卖,在等外卖的时候我还在继续想着那些奇怪的事情,可总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不一会儿,我就接到了送餐的电话,紧接着门外就响起了敲门的声音,我知道是我的外卖到了,我赶紧把门开了个小缝,却看到送外卖的小哥弯着腰,探着身子正从猫眼往里瞧,我问他:“喂,你看什么呢?”

“不好意思啊,我上来的时候,看到有个人正在往里瞧,见我过来之后就马上走了,我好奇他到底看到了什么,我就也凑进去看了一下!”

我冷着脸,追问他:“那你都看到什么了?”

“没,我还没把眼睛凑上去呢,你就开门了。”

我从他手中夺过外卖:“没什么好看的,赶紧走吧!”他悻悻地走了,我也很好奇,从外边怎么可能看到里面呢?为什么会有人对这个猫眼如此感兴趣呢,现在猫眼当中被我强塞着一只眼球,光线全被遮住了,怎么可能看到室内的情况?拿着外卖走进屋内,准备吃完了就上床睡觉。可刚吃没两口,就把手边的茶杯碰到了地上,一只眼睛就是不方便,有时候根本无法判断事物准确的位置。我弯下腰准备捡起茶杯,可就在这个时候,我的脑袋忽然嗡的一声,就好像所有的血液一下子涌到了脑子里,我的左眼忽然发热发胀,脑海里一下子又出现了那个弧形的场景,那个穿着红色长裙身材高挑的女人又出现了。

在那个诡异的弧形视野里,红裙子高挑女人低着头,就像贞子一样长发遮住了面孔。女人的后边是一部电梯,这个时候,电梯门缓缓打开,同样是一个穿着红色长裙的女人,被吊在电梯里,像钟摆一样小幅度晃动着,突然,两个女人同时看向了我,垂下来的长发慢慢朝脸的两边散开,终于让我看清了她的面孔,那竟然是住在我东边的那个情妇,她不是死了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我的脑海里,难道真的是我脑子被撞坏了。可正在这个时候,我忽然看到她们同时指着消防楼梯,嘴巴一张一合。

我仔细分辨她的口型,并且张口重复着。“跑”,她说着“跑”。跑,让谁跑,为什么要跑。我甩了甩脑袋,那个场景终于消失了。我百思不得其解,这样的场景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脑海里,难道真的预示着什么,又或者是我的脑袋真的被撞坏了,才会频频出现幻觉。不过,像我这种写了这么多年的灵异惊悚小说,多少还有点对灵异诡谲的事情宁可信其有的态度,我虽然待在家中,但还是做了些防备。

草草吃了饭,没法偷窥确实让我觉得一天中有很多的时间无事可做。我坐在沙发上,将左腿叠放在右腿上,过了一会儿,再把右腿叠放在左腿上,然后比较两种动作的舒适程度,这种无聊的事情也能消耗掉我整整半个钟头的时间,然而我却没能得出能说服自己的结论。于是我又开始比较那个鼻孔在呼吸的时候吸进肺部的空气最多,以此来确定哪一个在去年的肺炎的事件中承担更多的责任。

可正在这个时候,我听到门口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我赶紧走过去,发现那应该是从锁孔里发出来的,难道是小偷。我故意发出声响,以此来提醒门外的人屋内的人还醒着,劝他打消偷东西的念头。开锁的声音果然停止了,我长吐了一口气,可不过半秒钟,开锁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还一阵紧过一阵,让我感觉到了他迫切想要进来的欲望。我一下子紧张了起来,我听说有些开锁的能手,来一把锁只需要几秒钟,这个人的技术似乎还水一些,不过这更加令人煎熬,谁知道什么时候他就能把锁捅开,冲杀进来。我甚至忘了报警,我扫描四周,想找找看有什么趁手的武器。菜刀似乎太可怕了,牙签又不太能显示尊重对手,于是我只能找到了一只酒瓶握在了手中,并悄悄躲在了门的后边。

6

只听卡巴一声,我知道锁被打开了,那人挺戒备,门只开了一个小缝,似乎在刺探屋内的情景,一看就是个惯犯。我忽然心头一紧,我刚才已经告诉了他我在屋里,而且还是清醒状态,他肯定做好了一下子将我制服的准备。我一咬牙,豁出去了,我猛地拉开门,一下子从门后窜出来,大喝一声,抡起啤酒瓶就往那人的脑袋上砸,只听啪的一声巨响,啤酒瓶应声而碎,这样的力度,只要砸在人的脑袋上,不死也瘫。可我忽略了一个问题,我只有一只眼睛,似乎还不能做到瞄准,因此那只啤酒瓶准确地砸在了他的肩膀上。

那人愣了一下,被我砸中的手臂无力的垂在了身侧,右手中的匕首落在了地上,他显然还是伤的不轻。可我还是低估了他,只见他龇牙咧嘴,显然已经被我激怒了,虽然只有一只手可以用,他还是一脚将我踹翻在地。我哪有还手之力,只有闪躲之功,我拼命地往前爬,就像一只过街老鼠一般抱头鼠窜。我听到他的脚步声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就像在看一只小丑滑稽的表演。

我的逃亡路线最终在两堵墙的夹角处戛然而止,我只能回过身,靠着墙壁做好防御的姿态,随时做好求饶的准备。可他似乎并不想绕过我,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捡起了匕首,紧紧地握在了左手上。

“好汉饶命,看上屋子里的任何东西,你都可以拿去,千万不要伤害我,你看我都成这样子了,连看清楚你的样子都完全做不到,杀了我还不是辱没了你的名声!”

“你不记得我了吗?你可是见过我的!”

我仔细打量他,他穿着黑色的运动装,带着白色棒球帽。国字脸,没有胡须,偏瘦却棱角分明,眉眼间透着杀气,鼻梁坚挺带勾,看上去就像美剧中的职业杀手。他身躯健硕,看上去孔武有力,我预感到他杀我似乎并不用费很大的力气。可是,我真的没有见过他啊!我语气中透着哀求道:“英雄,我真的没有见过你啊!”

“好吧,我让你死个明白。”他把刀放在桌子上,右手就开始揉起被我打伤的手臂。同时不疾不徐的说:“还记得半个月前死掉的那个女人吗,很漂亮的,你肯定印象深刻!”

“你是说那个被包养的情妇?”

“这我倒不清楚,我只管杀人,他们以前什么身份我不管,在我心中他们只有一个名字——目标。”看着他回忆似得说出这句话,我敢说这句话一定是出自某篇小说亦或是某部影视剧的台词,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当时我跟着她进了电梯,我在九楼的电梯里杀掉她之后,伪装成了自杀的样子。可能是挣扎的时候她按了七楼的按钮吧,电梯竟然在七楼停了一下,我急忙躲在暗处。然后,电梯就很顺利地下到一楼,我再次欣赏她的尸体,完美地就像一件艺术品,可是……”

他用手在空气中比划出曲线,然后忽然顿住:“可是,我发现少了一只高跟鞋,这就不完美了。于是,我又回到七楼去找她的高跟鞋!”

“说得好听,你不过是为了更好地伪造成自杀罢了,难怪我出门的时候没有看到那只高跟鞋。”

“当然,这也是一部分原因。可没想到,我没来由地看向了你家的门,那枚猫眼不偏不倚,正好对着我弯下身后的脸。我忽然感觉到莫名的紧张,就好像被人盯着的感觉。我忍不住凑到猫眼的位置,努力地往里瞧。那是一只普通的猫眼,我知道那种猫眼有一个漏洞,在某些空间位置,可以透过猫眼看到屋子里边的场景。可没想到,我竟然看到了一只眼睛。”

他说完,忽然看向了我,冷冷的眼神让我浑身战栗。“那只眼睛就是你的吧!”

我点了点头,现在一切都说得通了,那部带着尸体上上下下的电梯,还有透过猫眼看到的那只血红的眼睛,这一切原来都是因为他。我绝望地闭上眼睛。

“你认命吧,这一切都怪你自己运气不好,谁让你凑巧看到了我,我做这一切都不过是为了自保而已。”他说着,匕首已经举过了头顶,我知道我自己在劫难逃,我闭上了眼睛,等待锋利的刀刃刺穿我的心脏。可正在此时,那副诡异的弧形场景再次出现在我的脑海里,可这次不一样,只见那个穿着红色长裙,身材好跳的女子忽然向我冲了过来,我再次睁开眼,竟然看到她出现在了我的门口,我大叫了一声鬼啊!

“没想到临死之前你会想到如此拙劣的伎俩,你以为这样就能吓到我?还是想转移我的注意力,换得可乘之机。好吧,我配合你一下!”杀手说着竟真的回过了头,他整个人一下子僵住了,他使劲抽打自己的脸来确认是不是在做梦,可结果表明,他看到已经被他杀掉的女人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他惊叫了一声,然后拼命地往后退,几乎靠在了我的身上,我知道机会来了,我在他头上瞄了两三下,然后使尽全力砸了下去。

我把晕掉的杀手绑起来,然后报了警。做完这一切,我冲红衣女鬼点了点头,她也冲我张了张口,我模仿着她的口型复述了一遍,是“谢谢!”。

她见我明白了她的意思,然后就消失了。我赶紧闭上眼睛,可脑海里再也没出现任何奇怪的场景。

警察将杀手逮捕之后,我也过回了平静地日子,人目猫眼我几度想要拆掉,可不知道为什么,总是下定不了决心,也许是为了给写作多点灵感而故意留下诡异的东西,又也许是还妄想看到平时看不到的场景!总之,这就是《人目猫眼》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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