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后

“飞挂”

“挡”

“长”

“跳”

“拆二”

......

“几年不见，棋艺大有长进了啊。”赵颂说道：“中国流对我的三连星开局，右下角走出双飞燕定式，舍实地而取外势，有气魄，有长进。”

赵颂简陋的卧室里，两个人在凳子上支起围棋盘，像上学时那样厮杀起来。“还好，还好。”黄靖客气的回应道：“想来当年刚学下棋的时候，从头到尾纠缠在一起，终局也没有一处活棋。”

赵颂接道：“初学谁不是一样，斗劲十足，毫不相让。”

想了一会，黄靖说道：“这几年，我慢慢领悟到围棋不同于中国象期，是在得失之间选择的艺术，是不争之争的哲学。实地和外势之间必有所取舍，如果患得患失，左右不舍，到头来只是一场空。”说到这儿，他陷入了沉思：“人生有得必有失，得得失失，哭哭笑笑，如果能回头重来，在古悦与求学之间是否能够重来呢？......”

“是啊，古人总结说‘宁失一子，不失一先。击左则顾右，攻后则瞻前’，围棋可以教会我们做事要考虑周全，讲究次序。还能锻炼思维能力。”赵颂接道。

黄靖的目光失神地看着棋盘，仿佛没有听见赵颂说话。心中自语“‘明眸剪秋水，俏口含娇嗔’，几番思念几多情，几番爱恨几多愁，红尘阡陌......”

“棋如人生。”赵颂感叹道，“做人何偿不是如此，在某一方面陷入被动后，不如就在这点上放一放，不过于纠缠。就像我自己，虽然没有上个好学校，但赶上春申电厂创办的机遇，如今也有个不错的生活。”

“来，继续，冲。”赵颂凝视棋盘良久，下了一着。

“黄靖，你有心事？想什么呢？这几年上学遇到了什么烦心事，能不能说给我听听，帮你开导开导。”赵颂终于发现了木呆呆地黄靖。

“哎，鞋子，最近见到过古悦么？”黄靖突然冷不丁的问了一句，古悦的名字刚说出口，黄靖的心怦怦乱跳，感觉到脸颊微微发烧。“这么多年过去了，古悦还是自己说不出口的名字”，黄靖心道。

赵颂沉默了。

房间瞬间安静了下来，只能听到老风扇吱吱的转动声，空气越发湿热沉闷。

“上学的小路、校园的操场、花坛、课堂和坝岭，无不留下她的身影，她是我们的美好回忆，共同的回忆。”黄靖也默默地想着心事。“美好、甜蜜、苦涩，多姿多彩，五味杂陈的记忆。离开她，就会抽空了我们那时的生活。”

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去年春节见过一次，快一年了，再也没有见过她。”他盯着黄靖良久，缓缓得说来：“怎么，毕业三四年了，还没忘。”

“青葱、朦胧的情感，也许都曾经在我们心中潜滋暗长着，虽然谁也不曾说破，彼此的眼神中已经读懂那份花季特有的情思。”黄靖的声音沉闷，语速缓缓，发自真诚的话仿佛穿越回了那时的校园、班级、同学，他们共同走过的哪一段青春如诗的路程。

他突然转变了神态，像换了一个人似得，又道：

“二年同学，闹闹和你，陈春......，我们这帮男同学只要聚集在一起，几乎没有一次离开她后，能找到共同的话题，不是你嘲笑他，就是他嘲笑你，又是起外号，又是打哑谜，你说我能忘掉她的影子么？”黄靖装作满腹委屈地抱怨着。好像自己喜欢古悦，这个样子都是别人诱惑地结果。

“上学那叫玩，你还当真呀，况且那时你总是作壁上观，超脱事外的样子。我可没少让你们捉弄，好像没有你啥事呀。”赵颂回敬黄靖一句。

“美貌，也是一把双刃剑！”黄靖感叹道。

“继续，想听听你的高见，什么不是双刃剑，有其利必有其害。”赵颂

“古悦家教很好，人也很有气质，如果没有你们这帮人捣乱，稍稍努努力，怎么也考上个不错的学校吧。”黄靖继续说道“依古悦的外在美，如果能上个不错的学校，现在出来工作，一定会有个不错的前途，至少不用闲在家里吧。”

“说实话，那会古悦收到的情书有这么多。”赵颂比划着。“不过，古悦有点喜欢陈春，听说毕业后还处过一段时间，但是没有结果。她对你挺有好感地，不过不是恋爱的那种，她很佩服你学习的劲头。我们之间聊过你的。”

“你们之间呢？你们可是在一块坐了两年，你真地对她没有一点感觉么？”黄靖意味深长地笑着问道。

“也许我们在一起时间长了，我们之间都没有这方面的感觉了，我们更像一种亲密的异性朋友，她有什么话都和我说。”赵颂坦然道。“现在回想起来，也不是不想和她处朋友，想起她时心里总有一种怪怪的感觉，怅然若失。时光不能倒流，我们都回不去了。”

“毕业后和她还有联系么？”黄靖问。

“见过几次面，说话很少。对了，你送给她的春节贺卡还在我这儿，没见到她，也没有给你转交。还要么？我找给你找。”赵颂从回忆中走了出来，表情平淡地说道。

贺卡是今年春节前夕黄靖交给赵颂，嘱咐他代为转交。贺卡很精美，黄靖费了一翻心思装点，写上了美好的祝福，算是投石问路吧。

“找到给我也好！我想见她一面，能不能陪我一趟。”黄靖注视着赵颂，说的很坦白，语气好似慢不经心的样子，内心却是很急切等待肯定的答复。

“李瑜和她姥姥家是邻居，和她很熟悉，要不你找他，我们一快儿。”赵颂说道。“而且李瑜和古悦的生日是同一天，古悦对他很有好感，一个是落花有意，一个是流水无情。”他又有意无意的补充道。

“好吧，现在找李瑜去。”黄靖很急切抢话道，话刚落音意识到自己落进了赵颂布下的圈套。

“你当真呀，黄靖！”赵颂很是得意，用略带戏虐的口气说道：“上学哪会可没看出来，也没见你这么积极。”

黄靖停顿了很长时间，终于缓缓说道：“我......我是真得很喜欢她，我是很认真，不开玩笑。古悦一直在我心中，从没有离开过。很想见到她，哪怕是说上两句话，没有什么结果也好，了却我的心愿。”一口气说完这憋在心中好久好久的话，黄靖就像卸下了压在身上沉重的大石头，浑身都感到轻松自在。

“好吧，自讨苦吃，别怪我没提醒你。”赵颂像一个久经情场的过来人一样，意味深长地说道。

“我一直准备这一天。”黄靖接着说：“记得哪次春游后到批发市场买衣服哪事么，古悦穿上的身影刻在脑子里了。”

“你有病呀！病得还不轻。”赵颂嘲弄说。

“不止这个，三年级大合唱比赛么，我们班得了第一名，对，就是《让世界充满爱》那首歌，就是古悦领唱那次。”黄靖目光陡然亮了起来，说话声带着激动和兴奋。

“好像有点印像。怎么了？”赵颂满腹孤疑地看着黄靖。

“结束后，女生她们在班级换装，我没头没脑地闯了进去，一眼就瞅见了古悦。”黄靖沉浸在自己的温暖的回忆里，眼前好似看到了当时的情景。

“又咋啦，发现新大陆了”

“不是，古悦哪时刚换好衣服。深红色的衬衣，两边暗绣着花纹，古悦看到我闯进去时露出惊吓的表情，转瞬间两眉紧蹙，显出了嗔怒的神态。美极了！”

黄靖记得当时自己双颊发热，心怦怦直跳，手心渗出了汗水，立即扭头以最快的速度关上教室的门飞也似的逃了出去，情形远不是现在回忆时兴奋的模样。

“这档子事，上学的时候好像你没说过呀”

“说了，你哪会儿和闹闹会放过我么？”黄靖一脸得意道：

古悦家在春申新区靠近马路的哪排房子，紧挨着春申小学外墙。因为靠近最里面的缘故，大门冲着两排房子之间的走道。

李瑜扣响了大门，古悦清脆的声音从院里传了出来：“谁啊”，李瑜应道：“是我和赵颂、黄靖。”古悦：“好久不见啦，真没想到你们来串门。”说着就打开大门，把我们迎了进去。

古悦家收拾的很干净，院子里摆放着好几盆盆景，更衬托了主人的高雅情趣。古悦的爸爸在厂里宣传科，主要负责厂里的宣传画的创作，母亲是春申小学的音乐教师，可以说得上书香世家，古悦的文静优雅的气质显是尽得家传的因素。

古悦把我们领到了小书房里。书房正墙是古悦爸爸书写的书法横幅“格物致知”，侧墙上有几幅油画，画风非常细腻，栩栩如生，这些竟是是古悦的习作。一个书橱，一张书桌，并排放在前窗下，房子不大，但布置的恰到好处，给人以舒适的感觉。

毕业后，就没有见过面，古悦见黄靖、赵颂和李瑜一起作客，略显吃惊，露出了明显地出乎意料地神情，但很快平复的神情，愉快地攘坐，沏上茶水。

也许有几年没见地缘故，古悦和上学时相比有点消瘦，褪去了学生的青涩，如今变得更加成熟优雅。

同学之间简单地聊了一会。大约了解了古悦当前处境。

毕业后古悦没有继续复习，待业在家。母亲因为是老师的缘由，和教育界的人比较熟悉。就找人跟她找个活儿，开了一家幼儿园，每天带小孩子玩耍。唱歌、跳舞原时古悦的长项，再加上母亲的加持，幼儿园办得有声有色，吸引的周围不少的孩子，古悦对现在的生活很是满意。

年前，古悦刚刚订婚，夫家是春申矿业子弟学校校长的儿子。约莫是黄靖、赵颂的小学同学，据赵颂所知，好像也是待业在家，也没有工作的样子。

古悦把我们送出了院门。送出门的时候，古悦说自己订婚了，不希望男同学打搅，怕邻居们说闲话，嚼舌头之类的意思。

和上学时古悦相比，变得更加谨慎小心了。黄靖慢慢琢磨着古悦的话。

一别以后，再也没有见面，只是偶尔从赵颂哪里听到点古悦只言片语的消息。黄靖来到了襄阳后，却仍然记挂着古悦。

大约他们这班同学毕业十年以后的一天夜里，黄靖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中，黄靖来到了自己的上级单位办事，梦中的镜像却非上级单位的模样。开始是单位的楼房，转瞬间转换成了一座宫殿立在云中，巍峨庄严，登上大殿的云梯一直伸到黄靖的脚下。他抬起头向上走去，却见古悦从云梯款款下来，还是上学时的模样。两个人面对面相视了很久，谁也没有先说话，打破这寂静。

古悦还是先开口，说了一句：“你就这样孤独一辈子么？”

梦中的镜像慢慢消散，黄靖也从梦中惊醒。“你就这样孤独一辈子么？”这句话，黄靖反复念叨了很久，内心一阵阵刺痛。

我和你

你曾悄悄写过思念

为何不让鸿雁插上翅膀

你曾留恋在我的窗前

为何听不到你倾诉衷肠

你曾匆匆走过我身旁

为何又佯装高傲的模样

我深深的思念

只因鸿雁带不去全部眷恋

你听，窗外呜咽的风声

带去的是我诉不尽的衷肠

你看，蓝天上悠悠白云

承载的是我不变的誓言

我是曾匆匆走过你身旁

因看不到希望而佯装高傲模样

这个梦以后，黄靖转变了很多，仿佛从古悦的魔咒里走了出来。

也就是这一年遇到了欧阳紫，发生了黄靖来襄阳后第一次感情崩溃。后来，证明不过一场情感错觉，黄靖深深地表达歉意，创作了《相约九八》，在这篇文字里，详细记录了古悦的故事。

欧阳紫大约是《金粉世家》里冷清秋的模样。陌颜的“捡拾一片落叶”的文字配图里。一位优雅的女士，站在满地黄叶上，娇小的身影，左手抚着围巾，轻轻侧身蹲下，右手捡拾落叶的瞬间，唤起了黄靖对欧阳紫的回忆。

《相约九八》的故事结尾，黄靖使用了梁羽生武侠小说《苹踪侠影》的结语词，《清平乐.盈盈一笑》。

盈盈一笑，尽把恩仇了。赶上江南春未杳，春色花容相照。昨宵苦雨连绵，今朝丽日晴天。愁绪都随柳絮，随风化作轻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