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如黛的青山开始渐渐模糊,从来笑人家痴傻,我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芣苢姑娘,在下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蓝夜声音变得很低沉。
“有什么当讲不当讲的,说就是了。”我收回空茫的目光看向他们,笑得很勉强,心里像有块大石头压着,闷闷的,透不过气来。
“天道自有因果,姑娘既能视一位未曾谋面的人为故人,定是前世今生未了的缘分过来纠缠,与其在这里纠结对错,不如随心而为,总有一日,所有纠葛纷扰都会了然。”
这些话说得颇有几分禅意,倒是我方才眼拙了。
“公子之言,芣苢记下了,方才多有唐突,还请二位莫怪。”我抱拳行礼,披散下来的墨发被凉风吹起几缕纠缠在眼角。
蓝夜和宛舟也都各自抱拳行礼,表示谅解。
远处隐隐传来不成曲调的歌声,苍茫悠远,似乎是谁藏了几万年的心事于一时诉尽。
“是雎鸠!雎鸠!雎鸠出现了!”宛舟突然站起拍着手喊道。
蓝夜也倏地起身向远处眺望。
“雎鸠?”我在二人之后也拍拍身上的泥灰站起来。
不一会儿,原本暗沉的水面开始闪出淡黄色光晕,粼粼水波一层一层蔓延到脚下,却沾不到裙裾半分。嗤,竟是幻象。
片顷,水波变得愈发汹涌,自波纹中央涌起一大股水柱,水柱上一位红衣美人翩翩起舞,那苍茫悠远的声音正是自她口中传出。
我仰头看着,连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
缓缓吐出口凉气,上一次见到如此撼人心魄的景象还是凌泫受封上神的时候,天雷滚滚,水云翻涌,足足三日才肯罢休,最后他带着一身白光,拥着千万朵祥云笑意盈盈地低头看着哭红了眼睛的我笑。
凌泫,子熙,子熙,凌泫,叔虞,绿绮,琇……关雎翻飞的红衣渐渐在我眼中迷茫成一点鲜红,脑海中不停重复着这几人的名字。
“芣苢姑娘?”宛舟把我远走的魂魄唤回来时,水面已经恢复以往的平静,早没了方才惊鸿一现的关雎。
“方才那位美人是……”我摇摇头甩开烦乱的思绪,随口问道。
“雎鸠,王雎也,鸟挚而有别,执一无尤,终生不换。方才姑娘所见正是雎鸠一族的族长——玖苣,在下听闻有幸一见玖苣的伴侣能一生相守,不离不弃。”蓝夜揽过宛舟,二人脸上都带着幸福的笑意。
“原来如此。”我有些落寞,只可惜此时自己的身边却空无一人。
“芣苢。”我猛然一转身,甩落了头上斜插着的木簪。
身后空荡荡的,半丝人影也无。
不由得暗暗自嘲,莫说子熙还在乔南山躺着,便是痊愈了怕是也不会认得我吧,怎么会有人喊我。
“芣苢姑娘。”蓝夜将落在地上的木簪递给我,揖了揖,又从袖中掏出一只冒着淡淡紫光的河螺:“天色不早,在下和宛舟先告辞了,这河螺姑娘收下,日后若是需要我二人相助,来这河滨吹响它便可。”
天色确实不早,四更都已敲过多时,同他们告别后,我也一脚深,一脚浅地往回走。
“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没想到凝墨还没有睡,坐在竹椅上等我,嘴里叼着一根川芎草。
“我今日累了,不想同你斗嘴,先睡下了,你也早些休息。”
“明天南宫沐会来,带了揽月心的人,目标是绿绮。”
“南宫沐?”揽月心我倒听过,据说是镐京最大的暗杀组织,无孔不入,又能杀人于无形,连王宫内院都几次受其暗袭。
“南宫沐,南宫适之女,太姒的侄女,现在替太姒执掌揽月心的一个小分支——水袖。”凝墨吐出嘴里叼着的川芎,一边朝卧房走一边说道。
揽月心竟是太姒的……世间之人真是另鬼神都捉摸不透。可南宫沐为何要杀绿绮呢?她既远在镐京,又怎会认得绿绮呢?
真是越想越头疼,我索性胡乱用凉水抹了把脸,不再思考这些繁杂之事,也回屋睡觉去了。不管怎么样,都等明日再说。
第二天,我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极不情愿地从软软的被子里爬出来,到处都找不见凝墨的影子,饭桌上的碗碟也是空空荡荡的。
这个臭小子,连早饭都不给我留。
一直熬到晌午,我实在有些饿了,想到南街巷口一个铺子里卖的凉粉很是招人,决定过去尝尝。
雅阁建在城郊,当初是为了图清净,也为了不招人耳目,现在想来真是大大的不妥,离市集太远着实不方便。
走到铺子边坐下的我早已经饥肠辘辘,恨不得一把夺过其他客人手里的凉粉,连碗带筷子一起吞掉。
谁知好不容易等来一碗清清白白的凉粉端上桌,就被街道上飞驰而来的马车给弄得蒙了尘。
我自然是极为生气的,刚要施法略显惩戒,却只见那马车像是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一个不稳,便翻开了花。
车辕折断了,车轮也不知滚去了哪儿,车厢裂开几半,却并未砸到近在咫尺的菜摊子。从里面爬出来的粉裙女主头发散乱,衣服也裂开了许多口子,模样十分狼狈。
我正好奇着还有什么人有此能耐,一回头便瞥见了躲在角落里的凝墨,暗自好笑。想着这小子什么时候知道维护我了?回去该有奖赏的。
低下头将灰尘从碗里吹到边上挑出,大口吃起来。
“哼!一群废物!都是些不中用的奴才,看我回镐京后怎么同姑姑告你们的状!”
女子的话吸引住了我,镐京?姑姑?莫非她便是昨日凝墨提起过的南宫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