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憧憬的白衣天使的地盘

隔离服


< 阳光的泡沫是彩色的>

 叫我南雪莜。96出生的乡村女孩,今年二十岁,在一所医科院校上大学。

 再也回不到那种,无忧无虑的时光。

 在午后的静谧时光,伴随着春天的远离,你开始在门口的那棵老迈的柳树树干可以找寻到黑褐相间的知了。然后,老树的柳絮潇潇洒洒随风而下,她那似细眉般的叶子开始生长。那般悄无声息,她从来都没有告诉你她在奋力、她在茁壮迈出自己的任何一步,你以为夏天来得很慢,因为柳树未着绿装,但是她从未停止努力。或许她真的很不起眼,可是在几天之后,你忽然回过首,呈现在眼前的必然是一片欣欣向荣。

 最喜欢周末的日子,在炎热踏过来的日子里,会和小伙伴相约去溪里摸鱼。找个大人乡作时候用到的“簸箕”,一个男生在下游用簸箕挡在溪中,另一个男生从上游顺着溪水走下来,虽然溪水一片浑浊,不过抬起簸箕后,出现了几尾活蹦乱跳的小鱼。

 我生活的地方,叫霞溪。以前从未觉得,自己家乡的名字,可以那么美。落霞,小桥流水人家,溪水淙淙。可是,那些传说中,那么悠闲恬淡的乡村生活,并没有落在我的身上。我也的的确确过着男孩纸般的生活,爬树掏鸟窝,下田摸螃蟹,下课后会逗留在学校和几个女生玩跳绳,回家在叔叔那里跟着碟片学几个英语单词。(在我们乡村,并没有像城里那样,小学就开始学英语,我们是初一才刚开始接触的)

 那段时光,是彩色的。

 没有任何利益冲突。但是我爸爸还是不喜欢我。但是我还是和正常的孩纸不一样。不管是生理上还是心理上。

 因为家里的第一个小孩,是我,我是女孩。

 因为我从小就自备而又犟。

 因为我四年级开始就带着未上小学的弟弟进课堂听课。

 因为我是90后,但我还过着奶奶那个时期那样的生活

<美丽的泡沫 虽然一刹花火>

 夹缝中生存的植物,往往你敬佩他的毅力,夸赞他的顽强。可是,在不断更新的现代社会,能稳稳固固地永远伫立,俯视人类的一言一行,也不见得是件易事。

 逐渐懂事以来,我从没提过小学五年级那年夏天的手术。每一个亲戚也都没再提起。

 我在这里要讲的并不是什么强奸啊之类的事情,而是单纯生病的事情。很多记忆被堆积,被尘封,会逐渐远去,因为我们被教育着,要活在当下,可我还是觉得应该,至少应该,做一下缅怀。

 我已经叫不出来,那是什么病。大福建的本地话,对于那个病的叫法,我也已经忘却。唯独不忘的是手术以及住院的那段日子。

 手术之前,是在一个学期的结束,我刚出校门口,被爸爸叫回家,说是要去医院。印象中,爸爸从来不会主动找我,况且是来学校找我,直觉是出了什么事,可能要挨批。那时候,妈妈在外面打工,爸爸在家里耕地,照顾我和弟弟。因为弟弟是男孩,又还没念书,可以四处跑,我回家要负责做饭,有时候还要帮爸爸洗衣服(他叫我做的,我不敢违抗,家里没有其他大人维护我)。

 那个周末,奶奶从二叔(二叔是中学教师)学校特地回来。急匆匆去了医院的是一个无聊的下午,然后挂号,和医生预约,第二天来做手术。我那时候还不懂什么是消毒水的味道,也不是很懂手术是怎么做的,他们要动我身体的哪个部位。映入眼帘的,成群的病人,邋邋遢遢地走着,好多人在打点滴,白大褂的人像个鬼一样,到处飘,我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被拉进手术室的那天也是一个下午,没有电视里演的那样子的聚光灯,不知道在手术室里面是不是这么叫,就是几个护士和我聊聊天,在手臂上打针,后来的后来,慢慢失去知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然而醒来的时候也确确实实是睁了几次眼,没有成功,有光线射了进来,很刺眼,紧接着无边无尽的黑暗,整个屋子都在旋转,头要炸开了。有温热的气息喷在我的脸上,确切地说,应该是鼻尖。有人在喊我。可眼皮好重,人很颠簸。据说已经昏睡了十几个小时。

 模糊中,无数次想排尿。意识不够清楚,支配不了神经,排尿行动失败,但是因为尝试了三四次,好像已经“进气”了。怎么办,好像是光着下半身的。好丢脸,二叔爸爸弟弟都在,怎么光着下半身,动了动,很痛,还没有拆线。

 在病房里面,来来去去的,奶奶,爸爸,二叔,弟弟。隔壁床位住了一个男生,好像是得了囊尾炎做的手术。每天都要打点滴,手背上的针眼,密密麻麻地排排坐,然后冰冷的液体逐步流入“滚烫”的血液,亲吻,拥抱,融为一体。床位居中,打点滴的时候,就望着窗外,偶尔飞来了只不知名的黑鸟,奶奶说那种鸟是专门吃旧时厕所的虫子,要是看见那种鸟,不是什么好事。可是那时候多无聊啊,伙伴都是小学生,没有人来看我,妈妈也从来没来看过我,没人陪我说话。好不容易看见能动地生物,能有这样的陪伴,已经觉得自己幸运了。

 有一次护士在插针头的时候不小心,把手背弄出血泡,血液顺着滴管流入葡萄糖的瓶子里,那是我最害怕的时候。我怕我的血染红了那瓶看似纯洁的液体。我猜想我会不会死,手那么肿,有点痒,有点痛。

 最经常做的事情应该就是在病房里,隔壁床的小哥哥在安静玩手机,我就静静听窗户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奶奶有时会说,在医院里没有热水,每次洗都很冷,手被懂得紫红。有时会说,家里带来的营养饭冷掉了,但是找不到热的地方。医院外面的饭馆,即使你出钱让他们帮忙热饭也会很不情不愿。我那时候觉得,自己真的很弱小,很可悲,很可怜,天底下恐怕没有我这么不幸的小孩子了。得了男生才会得的病,动手术的部分有点羞羞。那时候班长说动手术的人大部分会死,我真的很怕,我怕我就那么死了,可是班里唯一的那个男组长(叫他Y吧),我很喜欢他怎么办?我死了,那他是不是就会被班长抢走?我死了,他会想我吗?甚至在医院的时候,会期待Y会突然出现,哪怕Y和班长一起来看我也好。

 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我家庭关系很复杂。各种矛盾,各种不合。奶奶和爷爷就不和。所以我有时候幻听走廊里面传来爷爷的声音的时候,我也不敢嘀咕。毕竟爷爷是那个在爸爸要在下磅礴大雨把我送人的时候阻止了爸爸行为的人,所以尽管他做了很多对不起奶奶的事情,即使他做了“卖子求荣”的事情,我都对他表示:只要有血缘在,始终就是一家人。

 最尴尬的一件事是在医院排便。因为我几乎七天里没有刷过牙洗过脸,更别提洗头发洗澡,我始终在床上躺着,即使是垫高被子让我坐着,整个人都是晕乎乎,觉得房子在转的样子。因为手术的时候选择的是全麻,还动用了氧气管,内部据说很燥热,有点便秘。自己无法用力,因为手术部位会撕裂痛,所以从医生那里拿了一种什么液体,把隔壁小哥哥的家人全部请到门外,借来了办公室值班的护士姐姐的椅子,侧放椅身,放一个脸盆在椅子下面,坐着椅子上拉粑粑。因为四天以来的第一次排便,来得很汹涌,臭气很快熏满了整间病房。

 大写的尴尬,隔壁那个小哥哥一定恨死我了。我也觉得丢脸丢到家了。因为小哥的爸爸妈妈是在外面做生意的,奶奶就留了电话。以致于后来我在家里练习走路的时候,偶尔听到奶奶和小哥家人对话的时候说我老走个不停,据说那个小哥也是很不消停。

<有什么难过 为什么难过>

 平淡无奇的七天。

 整整七天。

 最后一天出院,因为整整七天没下过床,加上刚拆线不久,根本不知道怎么走路。大写的痛。

 我记得爸爸拎我下床的时候,还叫我自己走,他只负责搀扶。我早在心里骂了他成千上万遍,他是世界上最不负责任的爸爸。他是世界上最坏得爸爸。

 他根本不是我的爸爸!

 可能是奶奶心疼我,最后扶着我爬上了爸爸的背。以前看过作文书上《爸爸的背》,不过我一点也没有那种温馨的感觉。小学写过那些温情类系的关于父母的,一样都没有经历过。

  以前听人说,如果一个人能够始终保持温柔,那是因为年轻的时候,她一定被温柔对待过,所以她会以温柔的姿态去面对其他人。

 我这么敏感,这么暴躁,我不敢完完全全把责任套在家庭或者父母的身上,但活了二十年了吧,我怎么觉得,自己从未被温柔对待过?

 即使现在也会去猜想,当初医生护士应该没有把纱布遗忘在我肚子里面吧?

 即使现在也会猜想,那段住院时光,是不是存在?

 那是我所憧憬的白衣天使的地盘,我没有看见黑暗。

 我注意的是无边无际的地方,那是一个时代的隔阂。

 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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