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姑今年九十岁了,春节里随老父探望。身体大不如前!记得去岁春节,大姑尚不糊涂。面色红润的大姑每次见到娘家人时的亲热亲情令人难忘。今番听着大姑的二儿媳(二表嫂)对关于大姑轮流赡养的事喋喋不休,快进的语速里有对(大表嫂)的不满和对大姑退体金(每月2500元)的分配不公。从大姑浮肿的脸,耷拉的棉裤档和上衣油的发亮的棉祆襟上,可看出素来干净的大姑己处于半失能状态。住的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农场长筒房,长筒房上覆着破旧的红机瓦,分割成若干家,湿冷阴暗有股仓储的霉味,东家说话西家能听到。
大姑育有三子一女,大姑是在生长女(柴表姐)后,为响应国家号召随大姑夫开发黄泛区农场去的。大姑夫过世己有三十多年。三子一女都已成家,大表姐因小时候发高烧遗有轻度的精神病。在和夫家生养过两个孩子后走失,当年大姑已七十多岁,大表姐当时也有五十挂零,夫家稍事找寻后便告罢。一来因贫困二来真寻回又是累赘。年过七旬的大姑从此远走他乡,只身一人踏上漫漫的寻女路!没有时涯,毫无边际,风餐乞食的大姑走过数不清的村落城镇,省下钱张贴寻人启示,只要稍有类似的精神病讯息就奔波探询,多少次满怀希望去、失望归……也有亲朋劝说大姑:“恁大年纪,今冬天气又冷,说不准大丫头早冻死在那旮旯啦”……大姑后来给我父亲说:多少次寻妞路上,也想放弃,夜里总梦见大妞,大妞没死,别人嫌弃我不能嫌弃!不死总能遇见……许是信念坚定,感动上苍!两年零五个月头上,大表姐被好心收留的人辗转打听送回老家。大姑闻息昼夜兼程从外地回奔。此事一时在黄泛区二农场传遍。周口电视台曾就此事做过一期【寻亲】节目。
大表姐这种病最怕生气,寻回来的几年里,大姑重又接纳了这个嫁出多年的傻妞。寻医问药,锅碗瓢盆,两个白发苍苍的农家太太相依偎命又处一个屋檐下过活了……直至大表姐身体稍康复,夫家两孩儿真心想妈寻上门头。大姑的背脊从此一如在世时的祖母,成了一张弓……
返程的车上父亲沉默不语,入夜的车窗外间有雨丝飘零。车过收费站后,父亲说:您大姑不憨哩,在二表嫂长长的啰嗦里不发一言,过后还夸二表嫂心量大,孝顺哩!我不由悲从中来………大姑是不敢憨啊!九十高龄身不由己的大姑己失去了自卫的能力,‘’终为人下‘’的大姑难不成给娘家人倾诉一下,客人走后的结剧可以想像……大姑实在是用这种无奈的“狡猾”来争取宽大的好处和遮掩家丑啊!
大姑三子一女,大表哥人老实、大表嫂身有旧疾,子女业己成家。小康……
二表哥育一女离异,老实贫困。
三表哥表嫂常年外出务工,春节不回家。
常想小时候贫困,盼过年吃好吃哩,走亲戚。印像里五个姑两个姨,还有表舅表叔们都是整年不会老的妖精。日子里听的评书也都是七侠五义,孝子贤孙………于希望快点长大中长大!如今岁月是把杀猪刀,衰老、疾病的不光岁月的脊背,还屠戮了下一代的亲情。国家扶贫的是物质,乡村成了道德的坟场!走亲访友攀比的是车房,寻觅的不再是亲情,是发财的机会。代替火树银花的不只是车流涌动,还有一张张焦黄的,刷屏刷到睡眠不足的脸。愚昧、冷漠到不再会“百感交集”………
李甲锋死了,大年初六一清早大家见面第一声招呼就是:“你知么”………甲峰昨晚没了……
这些年,一个生命的失落也就是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它更无法和某某强的离婚,叙利亚的战事媲美……它甚至媲美不了一颗石子落水的涟漪,一页又翻过去的日历。我甚至可以想起二表嫂不经意说大姑脸上刚磕破的伤口,是前几天走失弄的!如果过些时日有信捎来,大姑不见了!我一点也不奇怪?因为那个为亲情可以殚精竭虑、茶饭不思的时代己经过去了!
我乃凡夫,我有时惊异于随时代陶冶出来的‘’坚强‘’!只是夜深人静时有一只小手在拍打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