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在表姐家翻阅过几页杨绛先生的《我们仨》,并未细细品味。近日,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这本书,便用睡前的时间安安静静地读完,在书评中我仅仅只写了一句话——“平淡之中尽是浓情”。但是,关于“他们仨”的故事,我又总觉得应该来写点儿什么。
“万里长梦”
有一晚,我做了一个梦。我和锺书一同散步,说说笑笑,走到了不知什么地方。太阳已经下山,黄昏薄暮,苍苍茫茫中,忽然锺书不见了。我四顾寻找,不见他的踪影。我喊他,没人应。只我一人,站在荒郊野地里,锺书不知到哪里去了。我大声呼喊,连名带姓地喊。喊声落在旷野里,好像给吞吃了似的,没留下一点依稀仿佛的音响。彻底的寂静,给沉沉夜色增添了分量,也加深了我的孤凄。往前看去,是一层深似一层的昏暗。我脚下是一条沙土路,旁边有林木,有潺潺流水,看不清溪流有多么宽广。向后看去,好像是连片的屋宇房舍,是有人烟的去处,但不见灯火,想必相离很远了。锺书自顾自先回家了吗?我也得回家呀。我正待寻觅归路,忽见一个老人拉着一辆空的黄包车,忙拦住他。他倒也停了车。可是我怎么也说不出要到哪里去,惶急中忽然醒了。锺书在我旁边的床上睡得正酣呢。
我转侧了半夜等锺书醒来,就告诉他我做了一个梦,如此这般;于是埋怨他怎么一声不响地撇下我自顾自走了。锺书并不为我梦中的他辩护,只安慰我说:那是老人的梦,他也常做。
是的,这类的梦我又做过多次,梦境不同而情味总相似。往往是我们两人从一个地方出来,他一晃眼不见了。我到处问询,无人理我。我或是来回寻找,走入一连串的死胡同,或独在昏暗的车站等车,等那末一班车,车也总不来。梦中凄凄惶惶,好像只要能找到他,就能一同回家。——摘自《我们仨》
读先生的梦时不禁潸然泪下,许是做过类似的梦,正如先生所说——“梦境不同而情味总相似”,仿佛自己也刚经历了那“梦中凄凄惶惶”。先生说“我们俩老了”,经历了生离,更怕死别。老病相催,先生的爱人和被先生视为“我生平杰作”的爱女相继病重住院,先生便从此踏上了沧桑凄凉的古驿道。每天于古驿道上奔波,“送一程,说一声再见,又能见一面”,“但是我陪他走得愈远,愈怕从此不见”,其中满是依恋与不舍。然而,“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他们仨终是失散了,1997年,爱女钱媛病逝,隔年,爱人锺书也离开人世,回头望一望一步步走过得驿道,“一路上都是离情”。先生说,“以前当作‘我们家’的寓所,只是旅途上的客栈而已。家在哪里,我不知道。我还在寻觅归途”。如今,先生您应该早已踏上归途,同挚爱的家人一同回到家了吧。所以,关于“我们仨”,我读到的更多是温情——温暖的深情。
锺书谆谆嘱咐我:“我不要儿子,我要女儿——只要一个,像你的。”我对于“像我”并不满意。我要一个像锺书的女儿。女儿,又像锺书,不知是何模样,很费想象。我们的女儿确实像锺书,不过,这是后话了。——摘自《我们仨》
锺书这段时期只一个人过日子,每天到产院探望,常苦着脸说:“我做坏事了。”他打翻了墨水瓶,把房东家得桌布染了。我说:“不要紧,我会洗。”“墨水呀!”“墨水也能洗。”他就放心回去。然后他又做坏事了,把台灯砸了。我问明是怎样得灯,我说:“不要紧,我会修。”他又放心回去。下一次他又满面愁虑,说是把门轴弄坏了,门轴两头得门球脱落了一个,门不能关了。我说,“不要紧,我会修。”他又放心回去了。
我说“不要紧”,他真的就放心了。——摘自《我们仨》
圆圆已三四岁了,总说没坐过电车,我以为她不懂事。一次我抱她上了电车,坐下了,我说:“这不是电车吗?”她坐在我身上,勾着我脖子在我耳边悄悄得央求:“屁股坐。”她要自己贴身坐在车座上,那样才是坐电车。——摘自《我们仨》
我们这个家,很朴素;我们仨个人,很单纯。我们与世无求,与人无争,只求相聚在一起,相守在一起,各自做力所能及的事。碰到困难,锺书总和我一同承当,困难就不复困难;还有个阿媛相伴相助,不论什么苦涩艰辛的事,都能变得甜润。我们稍有一点快乐,也会变得非常快乐。所以我们仨是不寻常的遇合。——摘自《我们仨》
愿每一个平凡家庭里平凡的人们都能发现这不寻常的遇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