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我的生日,不出意外地收到家人和朋友的祝福,晚上和F商量好要去吃希腊菜庆生。没有买蛋糕,因为我俩都不喜欢吃。一岁又这样滑走了,悄无声息。新的一岁也没有敲锣打鼓地闯进来,而是轻轻地不知不觉就到了面前,而我还没有做好大一岁的准备。
人一过了三十岁,就变得不怎么爱过生日。前段时间父亲生日,我在当天送去生日祝福,他也没有显得怎样开心,反而从语气中感受到 一丝颓丧。老了,过了六十岁就不过生日了,这是他的话,而我过了三十岁就没有过生日的愿望了。
仔细想想,过去一年其实过得不错,实现了上一年许下的目标,也有更多的时间陪伴家人。对于我来说,去年游历了很多有趣的地方,和F的感情也日渐稳定,一切都似乎走上正轨。但是心里总是有一个缺口,一闲下来就空涝涝的,仿佛有什么必须要做的事情还没有去做。
在二十五岁那年,我写给自己一封信,或者更确切说是一个完整的人生目标,发自内心地倾诉想要以怎样一种方式度过人生。那时还年轻,对于生活总是带着玫瑰色的眼镜去憧憬。
记得还在海德堡读书的时候,与朋友一起去巴黎旅游,那时的巴黎对我有一种魔力,即便在地铁角落里抱着吉他孤独弹唱的大叔,都会给我的巴黎之旅平添一份浪漫色彩,觉得这样的职业真的潇洒极了。在莎士比亚书店流连的时候,心里羡慕死了那里卖书的姑娘,坚信这就是世上最令人快乐的工作。
今年2月份再游巴黎,心境完全不同了。再看到落魄的街头艺人,只会为他们发愁,巴黎物价这么高,他凭街头卖艺怎样养活自己呢?玫瑰色的眼镜摘掉,看到了世界的原色,没有震惊没有丧气,很平静地,我的人生继续慢慢向前滑行。但心底里有一些不知道是什么的情怀,已经悄悄改变,再也回不来了。
现在再读二十五岁的那封手写书信,却惊讶地发现,这个目标过了八年之后依然没有被撼动。如果让我在今日生辰再写下自己的人生目标,仍旧是八年前的这一个,一模一样。那就是,我渴望在写作与阅读中度过我的一生。
过去有一段日子,每天都挤地铁上下班。德国的上下班高峰期和国内一样,人满为患。大家不情愿地挨在一起,左摇右晃,愁眉苦脸。我经常偷偷观察其他人的神态,很奇怪的是,虽然大家的衣着打扮各不相同,然而每个人的神情却极为相似。那是一种略带麻木的神情,眉头不舒展,带着些许怨气,但更多的是麻木。这种神情为成年人所独有,每天做着自己不喜欢的工作,面对不喜欢的人,如果不想发疯,唯一的方法就是使自己麻木,内心不敏感。
那段时间,我经常心里暗暗告诫自己,一定不能成为这样的人,宁可辛苦宁可不幸,也不能麻木。同时,我也越来越清楚,今后要走的道路,一定是要向写作和阅读靠拢的。他们对于我来说意味着什么?也许是唯一能让我觉得人生有意义的事物。亲人,爱人,家人,朋友,金钱,旅游,舒适的居所,这些或多或少都能带给人幸福感,然而不论什么人什么事情都无法代替你来生活,无法代替你自身的价值,且有些转瞬即逝,大多数终不能长久。而唯有自身的价值,才是一切稳定幸福的来源。
我的归宿,就在写作和阅读。如果没有阅读,我的心找不到一处可以宁静下来的居所。如果没有写作,我所经历的一切,所阅读的一切,找不到任何一个出口,都无法更好地体会。只有写下来,才能使这一切具有意义。
这就是我为什么无法离开阅读和写作。不是喜欢,不是乐意去做,而是迫切需要去做,必须去做。如果离开它们,我的生活中这个缺口会越来越大,直到再无法弥补。
从一定意义上说,一个人的童年好像失乐园,每当我们回忆起那段时光,其甜美和无忧无虑之感,使我们生活地犹如还未被逐出失乐园的亚当和夏娃。当我们不得不走出那里,面对成人世界的残酷与尔虞我诈,不得不通过辛苦劳动赚取生活所需,再乐观的人心里也不无一丝愁绪。
还好在三十岁后,环顾四周,除了这些令人不快的人与事物,仍旧有写作与阅读相伴。它们就好似一张神秘的通行卡,随时可以让我再回到那个失落的世界。它们就是成年后的我最后的失乐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