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胡子贾先生和蹲着的男人

在这一章开始之前，我们要先来说一说露西弗别墅的门前小道和‘专属于’它的那一小部分沙滩。

从小山坡上蜿蜒下来的狭窄道路，样子谁都可以想象得出来，重点是，它的半中间还有一个像门卫或者传达室一样的小屋子。

这个小屋子是露西弗别墅建造时一并加上的，就在山脚和沙滩的交界处，一半露出在山坡边缘，一半隐没在石头后面。

它的作用就是在别墅主人写作或者冥想的时候，拦住所有不相关的人。

但是，那已经是以前的男主人立下的规矩了，现在好玩乐的女主人可不喜欢这样，所以一离婚就把原来的门卫赶跑了。

在男女主人离婚三年多之后，男主人有一次过来参加派对，带来了一个满脸胡渣的流浪汉，左腿连根都没有了，还少了一条左胳膊，看上去像是只有半个身体一样。

男主人说了一堆怜悯此人的话（因为此时露西弗别墅已经转到了女主人名下，这是为了省掉大笔赡养费的结果），以此希望露西弗前夫人可以让他暂时住在山下小屋里。

而且，他还可以在派对上扮演尸体或者吓人的鬼怪来娱乐大众。

露西弗前夫人爽快地答应了，理由应该大多是为了那后面一条吧，反正没有人觉得她会有爱心。

2017年6月12日上午。

这天正是我们的刑侦组长谢云蒙和法医莫海右（小左）来到W市的第一天，他们坐的是头班飞机。

凌晨五点恽夜遥就赶往机场了，接到两个好友之后，三个人就在恽夜遥的带领下，开始在W市吃喝玩乐，逛街消遣。

我们先把他们撇在一边，来说说今早在露西弗别墅前发生的事情。

山下的小屋虽然简陋，但也是砖瓦砌成，所以总体来说，遮风挡雨是没有问题的。

残疾的流浪汉已经在里面住了五年多，露西弗前夫人和两个女仆只知道他姓贾，名字据称他自己也忘了。

所以别墅里的女人也就随口叫他胡子贾了。

流浪汉一年四季都蓄着密集的络腮胡子，顶着一张永远也洗不干净的脸，除了眼睛之外，脸的下半部分长什么样没有人看得清楚。

不过也没有人要看，光看眼睛就已经很丑了。

他平时除了打扫门前小道之外，就只剩下扮演派对尸体或者恶魔的活了，女主人定期给他一点生活费，算是工资。

今天一大早，大概6:00左右吧，胡子贾正在山道上来回走动，他没有打扫，而是在晨练，因为身体的缘故，胡子贾每天都要晨练。

他有一副可以绑在身上的拐杖，从胸口到腰间箍了两道，穿着虽然有些复杂，但还是很实用和牢固的。

拐杖的下半部分有灵活的关节，可以通过按钮控制，这可是一幅很具有科技含量的拐杖，但凡看见胡子贾的人都觉得靠他自己绝对不可能拥有这样一副拐杖。

露西弗前夫人曾经问过胡子贾：“这副拐杖是不是我前夫送给你的？”她知道露西弗先生最喜欢做这种显摆给别人看的好事了。

不过胡子贾的反应很奇怪，他一开始矢口否认，但过了一会儿又自己承认了，实在是让人搞不懂。

幸好露西弗前夫人也没有追根究底的习惯，大概她觉得胡子贾是在死要面子吧。

胡子贾很瘦，身高要比他的男主人高得多，大底上有一百七十二公分左右，头发和胡须都很浓密乌黑，不过头发硬邦邦的，有点让人联想起假发，当然要面子的胡子贾是不会承认的。

而且，女仆陉枚米曾经偷偷的拔过一下胡子贾的头发，据她后来说，头发确实是真的，胡子贾还因为疼痛吓了一跳，所以之后也就没有人再去怀疑他的头发了。

——

就在胡子贾先生来回慢走的时候，小屋前面来了一个男人。

他不是直接朝胡子贾的方向过来的，也没有询问什么。

在胡子贾发现他的时候，这个人像突然出现一样蹲在小屋门前，根本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蹲在那里的。

胡子贾一瘸一拐慢吞吞地从山坡上下来，他本来也走不快。

“你是谁呀？”胡子贾沙哑着声音问。

小屋门口的人没有理他，还是低着头蹲在那里。

“你到底是谁？来这儿干什么的？”胡子贾加大嗓门又问了一遍。

还是没有回答，胡子贾有些生气了，就算自己一副流浪汉的模样，也不该这么无视人吧，他加快脚步向那个男人走过去。

走到近前，仅有的右手一把抓住蹲着男人的肩膀，胡子贾使劲推了推他，再次问：“喂！你听到我说话了没有？！”

就在这时，诡异的事情发生了，胡子贾推动的人居然向一侧倒了下去，没有任何肢体动作，僵硬的，像一块石头一样翻倒在地。

因为没有改变姿势，所以他倒在地上的时候，弯弯的背部在石头上滚了半圈，变成面朝上，双腿蜷起的样子。

胡子贾被他吓得差一点尖叫出声，右手紧紧捂在胡子上面，伸头去看地上人的容貌。

“挺正常的么！”

胡子贾不禁脱口而出，他了解女主人的朋友们都有恶作剧的习惯，所以惊吓之余，马上想到会不会是哪个无聊的人来捉弄他这个残疾人。

他想：‘我一定会看到一张人不人鬼不鬼的脸或者面具。’

但事实上，胡子贾看到了一张很英俊的脸，线条流畅的脸庞，闭起的眼睛眼梢飞扬，眉型好看，不是很粗，有点斜飞入鬓的感觉。

嘴唇，他的嘴唇是胡子贾唯一可以看出诟病的地方，有一点厚。但是再多看一眼，胡子贾又觉得好像也很好看。

反正这个人透着一股英挺之气，外带小小的性感，但却不过分。

如果换成是女人的话，就像是那种介于浓妆和淡抹之间的女人，很妩媚，却远远达不到妖艳。

想到这里，胡子贾觉得他的形容能力还是不错的，不禁小小得意了一下。

“喂！你怎么了？”

胡子贾没有办法把腰弯到很低，他只好不断用语言来询问。

就在胡子贾一心一意观察地上人的时候，他突然发现了一件可怕的事。

地上的人皮肤像蜡一样，惨白，没有血色。

而且，好像他脖子上还有一个黑乎乎的洞口，有什么东西正从洞口里爬出来。

努力再把脑袋凑近一点，胡子贾终于看清楚那些东西是什么了。

随即——

“哎呀！！！”胡子贾脚下一滑，连人带拐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吓得胡子都抖动了起来。

“这…这…这个……到底是什么？！！”他抑制不住惊呼，放在脸上的右手差一点拉断自己的胡须。

地上人的脖子洞口里不断涌出细小的，像蜘蛛一样的八脚小黑虫，就从他的身体内部涌出来。

而且更加诡异的是，这些虫子拼命向他僵硬的嘴唇里挤进去，男人脸部肌肉一动不动，可嘴却在轻微的蠕动，看上去就像是嘴单独在动，其他地方都僵死了一般。

他的嘴里发出像嚼豆子一般的细微响声，胡子贾觉得他就是在嚼那些小虫，这可太让人恶心了。

呆坐了半晌，胡子贾终于想到要爬起来去报告女主人，也许女主人知道是怎么回事。

于是，他匆匆忙忙按动拐杖上的小按钮，用力撑起身子，慌慌张张回头朝山上跑去。

但奇怪的事情还在后头，等胡子贾跌跌撞撞跑到女主人那里报告的时候，女主人居然不知道有这么一号人。

几句对话之后，露西弗前夫人决定同胡子贾一起到山下去看看情况，她也怀疑是不是某个朋友的恶作剧。

不过，胡子贾认为今天的女主人也有些奇怪，她居然穿了一件蓝底白花的宽大衬衫，裙摆长的都盖过膝盖了。

不说女主人向来不喜欢蓝色，就是穿衣服也从没有这样穿过，她因为苗条，总是穿着小号的衣裙，从不穿宽松的衣服。

而且，今天女主人还包了头巾，也是蓝色的，虽然脸全部露出来，并没有什么不一样，但是这身打扮还真是出乎意料的怪异。

第四章三个男人一台戏

当胡子贾和露西弗前夫人匆匆赶到山下的时候，却看见并没有什么蜷缩在地上的人，而是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站在了小屋门前。

这个男人，五官与刚才倒地的男人似乎有些相似，但又觉得并不一样。

这一下，胡子贾懵了，难道刚才自己做梦了？！

胡子贾甩甩头，抢先提问，他可不希望听到女主人怀疑自己疯了的话语。

“哎！你是谁？刚才倒在这里的人呢？”

西装笔挺的男人一脸冷漠，他的眼眸并没有看向胡子贾或者露西弗前夫人，而是看向山道之上。

但是，这个小小的暗示似乎没有人注意到。

露西弗前夫人紧接着问他：“您是我哪位朋友介绍来参加派对的？”

西装男人一脸不屑，连嘴唇都没有动一下。

这让露西弗前夫人非常恼火，从来没有人敢这么没礼貌，要照以往的话，露西弗前夫人肯定就发火了，但是今天她没有。

可能是因为穿了怪异的衣服，脾气也变了吧？当然，这一句是胡子贾心里的揣度。

露西弗前夫人耐心地说：“那请您跟我到别墅里去休息吧，您还有别的朋友一起过来，或者即将要来吗？”

“有，就在那里。”

西装男人站得笔挺的身体此刻已经全部移向露西弗前夫人所在的方位，他有着绝对男模一样的身材，看得露西弗前夫人差一点流下口水，连回头都忘了。

可是她忘了回头，胡子贾可没有忘。

顺着男人的手指，胡子贾朝身后一看——

“啊……啊啊啊啊啊……”

一连串惨叫声从他的嘴里发出来，吓得并排而立的露西弗前夫人也跟着一起惨叫，她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唯一至今岿然不动的只有那个差点赚下面前女人鼻血的西装男人。

他甚至连眉毛也没有动一下。

那么胡子贾究竟看到了什么呢？

一个面如蜡像，衬衫领口翻开，脖子上开着黑色的洞口，一串一串小黑虫从脖子到嘴巴不停运动的男人。

他就是那个刚才蜷缩在小屋门口的人。

也难怪胡子贾要惊叫了，这可不能怪他胆小，女主人今天胆子也不大嘛。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露西弗前夫人真的是一个胆子很大的女人，她不怕蟑螂、蜘蛛、蛇，不怕恐怖片，甚至是派对上头插着刀，或者没有下巴的恶鬼。

这些东西，除了蟑螂之外，都可以把胡子贾吓得不要不要的。

但是今天，山上走下来的男人却吓到了露西弗前夫人，胡子贾有一种小小幸灾乐祸的心情，所以情绪也就平静了不少。

仔细看去，胡子贾发现了端倪，这个人脸上好像是涂了什么东西吧？

“喂！你！不要故意吓人好不好？你脸上的是什么东西？”胡子贾大声喝问。

“哎呀！小左，被他发现了呢！你的手艺是不是退步了？”

山上下来的人根本不理胡子贾，而是一溜烟跑到西装男人身边，声音也变得很好听。

露西弗前夫人和胡子假象两个机器人一样，随着他的动作转动头部，根本不了解状况。

等山上人来到身边，被称作小左的男人抬手就赏了他一个重重的爆栗，山上男人立刻弯下腰，捂着头部直哼哼。

嘴里含着的小虫道具一下子全部吐到地上，脸上的伪装也一块一块脱落下来。

“我说过了，不要叫我小左，我叫莫海右！还有，我的手艺没有退步！拍戏的！”打完人，西装男人甚至没有看一眼被打的人，依然表情严肃，声音冷漠的说。

露西弗前夫人和胡子贾一脸懵的看着面前两个男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此时，第三个陌生的声音从小屋看不见的阴影处传来。

“喂！主人家，难道你们都不奇怪，僵尸先生是如何上山出现在你们背后的吗？”

——

看不见的男人的话语，似乎让露西弗前夫人想到了点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她脸上的表情变得惊讶，还带上了一丝恐惧之色。

涂着鲜艳口红的嘴唇张得老大，很久都没有合拢。

被西装男人殴打的伪装男人直起腰来，他脸上的蜡膜还在往下剥落，裂开成许多块，像踩碎的薯片一样。

嘴里道具估计是吐干净了，因为说话的声音终于听上去不那么含糊了。

他一边伸手撕扯脖子上的贴片，一边抬头环顾四周，无意之中瞥了一眼露西弗前夫人，随即问道：“你为什么害怕？”

他问的声音并不是很响亮，只是在嘴里嘟囔了一句。

但是，几乎是同时，露西弗前夫人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眼睛即刻看向伪装的男人。

此刻看不见的男人还未现身，西装男人一直站在原地如同雕塑，唯一有一点表情的就是那个作为伪装者的男人了。

一瞬间的失态之后，露西弗前夫人马上反应过来，她反问伪装者：“你是怎么到我们身后去的？”

这个问题让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露西弗前夫人身上。

看到这里，各位亲爱的读者也许并不是很明白我究竟要说些什么。

那就让我们回到胡子贾上山找露西弗前夫人之前：

当时胡子贾发现了神秘的倒地男人，于是匆匆忙忙上山。他所走的山间小道虽然崎岖，但是山坡却并不高，大概一个正常人从山下走到别墅需要十几分钟左右。

胡子贾这样的残疾人当然会用时更长，我们就算他二十分钟左右吧。

小道中间并没有什么可以隐蔽的地方，两边都是林立的山石，我前面说过，这处山坡背面凹进去一大块，仿佛是刻意挖掉的一样，而且挖的很不地道。

除了露西弗别墅所在的地基部分还算平坦之外，其他就没有一处平地了。

甚至连别墅大门以外的窗口、阳台等勉强可以进入的地方下面，都几乎被山石覆盖。

小道两边更是没有一处可以落脚的地方。

当时，为了筹备恐怖者联盟派对，露西弗前夫人就在别墅客厅的阶梯上忙碌，她所在的位置是在一座古老的座钟边上，方位正对着别墅大门右边的窗口。

站在别墅里，从右边窗口看出去，可以看到绝大部分山坳和一半左右的山间小道。

别墅大门左边没有窗口，那里几乎全部都被挡住了。

也就是说，胡子贾身后伪装的男人要不被发现，并顺利上到半山腰别墅所在的位置，一般来讲可以有两种选择：

第一，偷偷跟在胡子贾的身后，不被他发现，并在胡子贾进入别墅之后躲在门外，等待屋里人回出来，走过他所在的方位，再伺机跟在后面。

这一条很难成立，不说胡子贾已经受到惊吓，会在意身后的人，就算胡子贾没有在意，屋子里的露西弗前夫人也很容易看到他，除非露西弗前夫人的注意力被什么东西一直吸引着，没有看向窗外。

第二，靠爬山接近别墅，这一条更不可能避开胡子贾和屋子里女主人的视线。因为我前面说过，这些山石如刀削一般，也就是倾斜得非常厉害，而且成片连接在一起，根本不可能藏人和走动，除非攀着山石顶部爬过去，那目标也就太明显了。

第三，胡子贾进入别墅以后，就站在门口内侧台阶上同女主人说话。

这个时候，女主人的注意力在胡子贾身上，没有看向窗外，但是，两个人讲话只有短短的几分钟。伪装男人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接近别墅，就算从山道上跑也不可能。

何况他还要藏好，等屋子里的人出来之后偷偷跟在他们后面。

综上所述，我们来总结一下：

胡子贾上山需要二十分钟，途中他跟屋子里的女主人都没有发现有人跟随上山，然后胡子贾进入别墅，与女主人交谈，在这几分钟里，他们还是没有发现别墅大门外有可疑的人。但是山下倒地男人已经消失，换成了站立的西装男人。

两个人下山又用了二十分钟左右的时间，此时他们也没有察觉身后有人跟踪，最后是在西装男人的示意下，胡子贾才看到了身后的人。

这里存在几个疑点，首先，我们可以确定倒地男人和伪装男人是同一个人，那么这个人是如何消失，并悄无声息跟在露西弗前夫人和胡子贾身后的呢？

需要强调的是，这里的问题我们不用去探究其目的性，因为来恐怖者联盟派对的人就是为了吓人的。

其次，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女主人把全部精力都集中在手边的事情上，没有朝窗外看一眼，而胡子贾也疏忽了身后的动静，让来人的恶作剧得逞。

那么女主人有什么必要表现的如此惊讶呢？她应该是深谙此道的老手了，完全可以一笑了之，然后请客人进屋休息，慢慢讨论其中的细节，又有什么必要站在门外就着急询问呢？

而且大家不要忽略了伪装男人的那句话：“你为什么害怕呢？”他明显是针对女主人说的。

——

古老的，巨大的圆盘在长长杠杆的牵引下，有规律的摆动着，声音低沉而富有韵律。

仔细听去，它固定的节奏似乎偏离了一点点，每当需要布谷鸟飞翔鸣叫的时候，布谷鸟总是飞不出来。

就像害羞的少女一样，美丽，有着彩色翅膀，黑曜石眼睛的布谷鸟一直躲在它小屋的门口，连鸣叫的声音也变成了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