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识那年,我八岁,你九岁。那天你正因为被骂没爹没娘捡垃圾而与几个男生在土操场滚打。看着你一个女生,又小又瘦,倔强的跟那几个男孩子对抗着。我躲在围墙后大声喊:老师来了!果然,那几个男孩撒腿就跑,扬起一阵黄土盖得她从头到脚都是。自此,我们就每天在一起,几乎形影不离。你会偷拿奶奶的钱,买一支冰棍儿,你舔一半,我舔一半;我会每天多买餐点,你吃一半,我吃一半。真的,那是我记忆里,唯一快乐的童年时光。
伴随我们升入中学,校园暴力无声中肆虐,我从未想过,会发生在我身上。然而,那天在我们毫无防备的时候,被六七个社会青年拉到校园一角的树林。我不得不承认,我怂了。我懦弱的问她们能不能放我们走,然而她们却一口咬定是我冲撞了她们的朋友,并让我把钱都给她们,以后每周还要按她们要求给。那时我们的生活费不多,也就五十块左右的样子,但我知道,这一次给了,还会有下次,下下次。在我连续拒绝三次以后,两个人冲过来拉住我的手臂,试图强行搜出我身上的现金。这时,一直在旁边没有说话的你,冲上来与她们扭打在一起。于是她们六七人,我们两个人,固然是我们败的惨烈。你喜欢的紫色上衣被撕扯的没了形状,头发篷乱,额角青肿,嘴里更是不停的流出鲜血;我也好不到哪里去,被她们拉着,反抗无力,结结实实的挨了她们二十几个耳光,眩晕着去拉你的手。那几个社会青年吓坏了,没顾上搜我们的身就跑了。最终,你的上嘴唇留下了永久性疤痕,是打斗时撞在了台阶角;我,那二十几个耳光,不只是哪一个耳光打破了我的耳膜,左耳失聪。
你是留守儿童,与奶奶相依为命;而我,在别人父母为了孩子权利备战高考,连电视都不敢开的阶段,父母离异,家庭重组,然而他们并不愿意我介入他们的新家庭。从那时候起,我变成了一个被遗弃的孩子,在我以为全世界都不会在乎我的时候,是你陪伴我走过那些晦暗的日子。
据说男人是考验两个女人的友谊是否坚固的终极挑战。
他与你相识在先,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大家传言说我成了他的女朋友,从那以后,你对我的态度渐渐改变。当时我以为,你是觉得我轻浮不知检点。但在他生日前一天,我看见你准备送给他的护腕,上面清晰的绣着他的名字,才后知后觉,原来,你喜欢他。当晚,我明确的告诉你,我不是他女朋友,也并不喜欢他。然后我说,你不能和他在一起。来不及解释,你便愤怒的质问我:是不是我得不到的,也让我得不到。
不,不是的。我拥有的一切,我都愿意毫无保留的分你一半。愤怒之下,我说出了看见他与其他女生纠缠不清的实情。
那天之后,我们的关系变得很微妙,好像那天的事从未发生过,好像那个人从未出现在我们之间。我们依然像从前一样,没有隐瞒,没有遮掩。
转眼,高考如白驹过隙。我们租了间小屋住在一起,白天兼职,晚上窝在硬板床上看电影。
你开始了新恋情,热烈而盲目,我不再是你最重要的存在。甚至为了他,你一路追到了西藏,不料却撞见了他的一夜激情。你打电话告诉我,暂时不回来,要在布达拉宫,虔诚的净化心灵。只是还没等你回来,我接到录取通知书,进入了大学生活,不久后你也进入当地的一所二本院校,自此,我们开始了各自的大学生活。本以为,距离和时间没有让我们的感情迅速变淡,我们时常聊起各自身边有趣的人和事,也会向彼此抱怨处世不易。那时的我们,一起憧憬未来,想毕业以后,隐居山林,闲云野鹤,自由自在。
令我没想到的是,你会选择和他在一起,那个我所谓的男朋友,你最初喜欢的男生。我极力劝导你,你从最初的敷衍渐渐到漠视。终于我们爆发了一场从未有过的激烈争吵,你居然说我是因为自己不曾得到,因而一味的贬低他,阻拦你。你让我寒了心,实在是太失望。或许你也是同样的感受。
之后的那个寒假,是我们第一个没有在一起的假期。我看着你空间里与他在一起的照片,你的心情,我不再对你循循善诱,谆谆教诲,而选择了袖手旁观。我痛恨你为何不知悔改,我猜你一定知道他习惯性见异思迁,常规性沾花惹草。而你就是自甘堕落。是的,那时的我已经多么厌恶我眼中的你。我至今也不明白,是我不足够了解你,还是我根本从未走进你心底。但我宁愿相信,你一定和我一样,一样重视我们的友情。
我依然记得,接到电话的那天,那种害怕失去的颤栗那么真实却又恍若梦境。真的,多希望那只是你的一出恶作剧,我多希望再看到你,突然跳到我身后大喊一句:小妮大笨蛋!被骗了吧!哈哈哈!然而,我赶到那个异乡小镇上的医院时,我看到你蒙了白布的身体时,我看着熟悉又陌生的你时,我真的,一点一点都不敢靠近你,那种浑身上下从内到外都散发出来的冰凉,那种死亡带来的恐惧,让我一刻都不想呆在那里。
我不知道最后是什么让我鼓足勇气抓住你冰凉透了的手,抚摸你苍白的脸。我看着你冰冷的躯体被推进那熊熊烈焰里,你想要的温暖包裹了你,也燃烧了你。我带着你千里迢迢回到了我们的家乡。我见到了你自己都鲜少谋面的父亲,没有葬礼便将你安葬在墓地,然后又匆匆离去。
转眼数年匆匆过去,今年我会如期回去看望你,还会带你爱吃的零食,还要去放你喜爱的音乐,再去告诉你我的近况,除了你,没有人会如此静静地耐心听我瞎说。
天知道我写下这些的时候,依旧痛哭不能自己。就这样,我去收拾行装,你等我,等我去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