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岁以前,基本每一年,我们家就要搬一次,每一次搬家,都各有各的原因。
不是自有房产的搬迁,没有乔迁之喜的兴奋,而是搬到新租的房子里,伴随而来的是陌生和不安。
爸妈都不是本地人,祖辈都在这个小城市几百公里之外的山村里。在70年代初,在他们二十出头的年纪里,为了谋生,来到这个那时还是小县城的地方,没有上学没有文化,没有赖以生存的田地,没有属于自己的住所,爸爸学一门手艺帮人家盖房子,妈妈背一个木箱沿街游走叫卖冰棍。他们用每一分钟的劳动,换取每一天的所需。
生活很清贫,没有什么保障,但是对于他们来说,走出小山村,来到这个大了十几倍的县城,只要有力气,只要走出家门,就不怕没有谋生的事做。好像机会很多,心里甚至充满欣喜,充满了希望。
日子一天天的消逝,爸妈一年年的劳作,钱一点点的积攒。
几年以后,有了我,又过三年,有了大弟,再三年,有了小弟。
在80年代,正是计划生育定为国策的时候。而一家里有三个孩子,显的有点招摇。又因为孩子多,和房东家的孩子也容易产生冲突。
所以,为了躲避计划生育的追查,为了不让我们受委屈被房东孩子欺负,以及一些其它原因,我们家一直在不停的搬家。有那么一两年的状况,跟超生游击队似的,有时想起,笑得泪涌。
生小弟的时候,妈妈不方便带着三个孩子,爸爸开始做药材生意白天在外忙碌。只得把三岁多的大弟和刚出生的小弟留在身边,把六岁的我送回了很远的奶奶家养了一年。
那些年,我们住过亲戚家的房子,因为一个表舅妈精神不正常,频频发病,有一次把我吓得不轻,无奈,我们就搬家了。
还住过另一个亲戚家里,亲戚一家人都不错,祖孙三代是个大家庭,随着表哥表姐们慢慢长大,房子不够住了,所以我们便搬离出来另觅住处。
租住过一户人家,房东的女儿性格急躁,爱捉弄人,又常常恶人先告状,我们寄人篱下也不便常起冲突,隐忍数次后,爸妈又毅然搬家了。
在我8岁那年,爸爸得了重病,医院让家属领回去自己调养,回到租来的房子里,房东两位老人都比较忌讳。后来爸爸身体又好起来了,便主动搬了家。
我们一家五口在这个小县城里东搬西挪,居无定所。作为小孩子我们当时没有特别的感慨,做为父母想必那时爸妈很是心酸吧。
终于,在我10岁那年,爸爸从别人那买了一块100平米左右的地皮,在1990年,花了几千块钱。那时能力有限,只在空地的一半位置盖了个一层的小房子。很简单的结构,左右两个房间,房间的中间是客厅餐厅和厨房一体的。余下的空地做为院子,搭了一个棚子,养了鸡鸭。在院子里还搭了一排架子,种了十几盆的花草。
因为那块地原是别人家的后门园子,园子里还种有一棵李子树,几棵茶花树,十几棵竹子,这些都照原样保留了下来,所以那些年,我们的院子里有漂亮的茶花树,有竹子下长出来的小笋,还有酸酸甜甜的一树李子。爬树摘李子,竹下拔小笋都是我们的乐趣。那时的冬天还很冷,有时候也会下点小雪,我们就在院子里堆起小小的雪人。
“春有百花秋有月 ,夏有凉风冬有雪”,小院子见证了四季的变化,也见证了我们的成长。这样一个简单的不大的院子,有树有花,有鸡有鸭,已是我们的乐土。
自此,我们一家终于结束了四处搬家,如浮萍般漂泊的生活。
我上初三那年,小房子推倒重盖,成了一幢三层半的小楼,田园诗意的小院子没有了,变成一条小过道。花花草草们后来都种到了楼上平台,又在楼顶堆了土,约五六平方大,做成一个小菜园,里面种上六七种当季蔬菜,自给自足,自娱自乐。
如今,三十年过去了,爸妈还住在那里,我们姐弟仨陆陆续续外出求学,后来都工作定居在异乡,不常住在家里,空出很多房间。爸爸便把一二楼全部出租出去。
因着那些年我们不断搬家的艰辛,爸妈对待租户颇有同理心,日常相处的不错,有的租户住了六七年,有的租户住了近十年,即便周遭的房子租金涨了好几次,我们家的却几乎没涨。爸妈说遇到好的租户也不容易,特别是为了孩子上学来市里租房的,只要人本分讲卫生,愿意不涨房租让人家一直住下去。
这个房子承载了我们一家太多的回忆,虽然位置略偏不在闹市,却也依山傍水,幽静舒适。
我想,只要不拆迁,爸妈会一直在这里住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