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职业是一名低年资心脏超声医师。
说到超声波,也许大多数人首先想到的是,在一个狭小的诊断间,一个医生坐在一台机器面前,手拿一把探头加润滑液,在孕妇肚皮上进行胎儿畸形筛查的检查画面。但是,其实超声波在医学中,除了肺、胃肠道和骨骼因为超声波物理性质的局限性不能穿透以外,人体的其他大多数器官都可以进行超声的检查和诊断。
说到这里,便能容易理解我的确切职业为什么是一名心脏超声医师了。然后,为什么给自己职业前加一个"低年资"的限定词呢?因为,我是一名刚入职的年轻医生。虽然经过了本科5年+硕士3年+博士3年的寒窗苦读,最终取得博士学位,但是在职场上却还是一位新人。这里的"低",除了表明我的临床工作经验少以外,其实还是我有意吐槽自己的经济基础弱。
毕竟快到而立之年才参加工作,开始赚钱自己的第一桶金,即算是有一个博士光环的加持,心里也难免落寞。相比周遭的非医学专业的同龄人,很多都已经创造了自己的原始积累,在稳定的经济基础之上,组建了自己的家庭,开启了人生新的阶段。奈何秀才也为五斗米折腰,人不能一辈子活在象牙塔的童话世界里。这种年龄不断增大与经济能力不同步匹配之间的冲突感从我一开始工作就没有停息过。
今天是我正式参加工作一周年的日子。与往常一样,我一大早开始着流水线一样的临床诊断工作。大概早班过半的时候,我接诊到了一个特殊的病号。
一个六岁的小男孩因金葡菌感染并继发颅内出血和感染性心内膜炎而经受了开颅手术和心脏换瓣手术双重打击。按照其父的说法,小孩是在学校不明原因发热起病,然后在当地医院抗感染治疗,病情未得到控制反而持续进展。若是普通人,普通的金葡菌感染,想必抗生素方能药到病除。而对于这个小孩而言,我们姑且怀疑他身上可能存在某些目前医学无法感知的"弱点"吧,所谓"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达尔文的进化论观点如是。
令人印象深刻的并非对这个小孩病情的思辨,而是他的人生轨迹。小孩出生一岁时,父母离异,之后就随奶奶带,有时候与姑姑生活一段时日,又或者跟着在外打工的父亲漂泊,家庭条件艰苦,经济拮据,应该属于典型的留守儿童。而此番突如其来的打击一下子花费三十万,后续的治疗费用还没有着落。家人数度想要放弃,可是小孩的生命力和本能的求生意识顽强,每次手术都得以顺利撑下来。
说罢,分明可以看到其父眼神里流露出来的无奈。局外人会心地点头,感同身受那份无形的痛。可最让我们无法承受的痛,则是小孩在他爸爸诉苦的时候那份依旧保持的天真无邪的笑容。那是无论贫穷还是富有,疾病还是健康的所有小孩儿本能里拥有的"天真"。这份"天真"让人的动物属性和社会属性之间的冲突和博弈显得毫无意义。
也许人性本身就是一道无解的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