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风

一阵寒风裹着雪花从门缝里吹来,贾湘琳只觉得一阵刺鼻的酸臭扑面而来。

天已经亮了,虽然她看不清楚周围的世界,但她很感觉这是个陌生的地方。

一个黢黑的而瘦小的人蹲在她的旁边,吓得她尖叫起来:这是哪,我要回家?

“阿巴-阿巴” ,那个瘦小的人嘶哑的嗓子中发出了异样的声音,湘琳更加害怕。她低了一下头,发现自己身上盖着一个破旧的被子,被子散发出一股酸臭,这是她在过去十四年里从来没有闻过的臭味。

“阿巴-阿巴”,伴随着这个异样的声音,贾湘琳手里被递过来一个东西,她一低头,看见是自己的眼镜,慌忙戴上,抬头发现眼前这个人干巴巴的脸上全是褶皱,像是语文里面老师讲过的祥林嫂,但眼前这个老婆婆的穿戴更加破烂。

“阿巴-阿巴”,湘琳看见老婆婆从背后递出来一个东西,是装着她寒假作业的书包!她一把抢过来,却发现书包拉链已经坏了,里面空空的,自己的作业、文具和小钱包都没有了!

“我是在哪啊,我的东西呢,我的作业呢?我的钱包呢?” 她朝着老婆婆哭吼着。

突然是几声狗吠,门外传来一阵呼喊声,“娘啊,弄来的婆娘嘞?搁哪嘞?”  

老婆婆“噌”的一下站起来,佝偻着身子走了出去。湘琳赶紧掀开了被子,爬了起来,身上沾满了灰尘。她也顾不得抖去灰尘,扯起书包赶紧往出跑。

这是一个破旧的院落,靠近院门的位置面对面站着两个人,老婆婆和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男人看见跑出来的湘琳,嘿嘿一笑,漏出了一嘴歪歪斜斜的黄牙,头上稀疏的头发在风中飘了一下。

湘琳不知道这两个人是谁,不知道自己在哪,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只想回家。在过去的十四年里面,她从来一个人没有出过远门。她的母亲是中学的英语老师,父亲在部队上,每年只有寒假和暑假的时候会回家。原本说好的去年暑假带她去天安门看升旗,因为特大洪水,她父亲被安排到江苏救灾了,所以去年暑假没有回去。湘琳一直都是一个单纯善良,礼貌懂事的孩子,而这次离家出走也不过是因为父亲冲着她喊道:有本事你自己去北京啊。当时她委屈极了,于是背着书包,去了火车站,在火车站遇到了一个同去北京的阿姨,这个范阿姨热情地邀请一起同行,还帮她买了票。

湘琳记得在火车上的时候,自己有些害怕,好在有这个热情的范阿姨一直和自己聊天,还给自己泡了一碗方便面,但后面的事情,她全然想不起来了。

“老二这货,弄个这小丫头,能生孩子吗?” 男人看了一眼湘琳,朝着老婆婆说。说话的男子叫做潘学民,是老婆婆的大儿子,而他提到的老二是潘学志,是老婆婆的二儿子。

“啊咿,啊咿”,老婆婆不断点头,头也转向湘琳。

“这小的孩,老姚找不到别家,才给的咱吧”

“啊吧,啊吧”,老婆婆摇了摇头,然后指了指湘琳,哼唧着“啊咿,啊咿”。

湘琳全然没有听懂他们的对话,此刻的她唯一想的就是赶紧回家。

风吹过光秃秃的树干,高高的树枝抖动着,抽噎着,湘琳也哆嗦了一下,她裹了裹衣服,朝着老婆婆喊道:范阿姨呢?我要回家。她一边说着,一边往外跑。

男人张开粗壮的胳膊,一把把她抱了起来。湘琳挥舞着双臂,挣扎着,想要挣脱。

男人抱着她走到小屋子门口,把她扔了进去。门砰的一下被关上了,男人扯了根铁丝把门绑住了。

湘琳使劲拽着门,她哭喊着,扑打着这扇破门,门缝里呼呼的风,夹杂着雪花,飘在她的脸上,冰凉冰凉的。风雪吞没了她的声音,她绝望地看着外面的两人,而门外的男人也时不时看看她,仿佛一直猛兽看着自己的猎物。

湘琳是被饿醒的,她迷迷糊糊中感到肚子咕噜咕噜在叫。这是一个没有窗户的屋子,比地窖还要阴冷,还要压抑,只有一束光从门缝里透过来,仿佛是一个没有天窗的厕所,墙角堆放了一些柴草。

她扑在门上,死命地拽着破木门,破败的木门吱悠吱悠响着,却依然坚挺着,而门栓上的铁丝似乎比铁链还要结实,牢牢得守卫着这破旧的房子。

她透过门缝,右前方是两间破房,像是这个院子的正房,门上的玻璃裂着缝,白纸从里面糊上了,窗户上糊着报纸,报纸泛着黄,在风中飘着。湘琳突然看见有一片报纸上写着“中州X报”,这是报纸的头版上印的报纸头,尽管已经褪色了,但还是显露出来。

“中州”,湘琳记起来自己初一地理课上学过这个地方,八省通衢,而父亲暑假抗洪救灾就在这个地方。

“放我出去”,湘琳哭喊着,她无助而绝望,院子里一个人也没有,这个世界仿佛也沉寂了。正房的门开了,湘琳看见哑婆端着一个碗朝自己走了过来。

“阿巴-阿巴”哑婆透过门缝朝她叫嚷着,手指着碗里的米粥,放到了门下,从破门的缝隙推了进去。

湘琳从小在四川长大,自己从来没有喝过小米粥,只是在电视上看电视剧《渴望》和《我爱我家》时看到小米粥。父母从小教育自己不要吃陌生人的食物,她非常饿,但依然不敢接过来这碗小米粥。 她并不知道,这碗小米粥将会是未来一段时间她能吃到的最好的东西。

哑婆眯着眼,朝她微笑着,手在嘴前面前后晃动着,示意她吃下这些东西。

湘琳犹豫着,门缝外面的老婆婆看起来并不那么狰狞,反而像是电视剧中的朴实的老太太。湘琳的老家也是农村的,每年过年回去,村里的老太太也会给她塞很多的花生瓜子和糖。但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被关在这个小屋子里面。

天阴沉沉的,她不知道现在是上午还是下午,她只知道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吃饭了。眼前这只瓷碗并不破,只是白色的瓷边上有些黑褐色,感觉已经很久没有使用。

她端起来这只小碗,小米粥淡淡的,像搅着沙子的水,她也顾不得这些,一口气喝完了。

哑婆把碗收了回去,朝她笑了笑,然后转身进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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