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恨我么？
——因爱才生恨。我们...连喜欢都没开始吧。
1
直觉告诉安之，有人在尾随她。不自觉地加快脚步，紧攥着书包带子的指尖几近发白。
安之害怕极了，她的步率越来越快最后气喘吁吁的跑了起来。
她不顾一切的奔跑，风声喧嚣着黑夜，脚步声声乱了心跳。只要跑到那一排路灯下就好了，只要跑到那就好了...
至少在光芒的直射下，害怕会随之驱散。
可前方一望无际的黑暗仿佛将安之拉入了深渊，路灯坏了。
为什么偏偏是今天，她的眼泪飞扬在眼角，脑海里新闻上女学生失踪的片段不断闪现，她绝望极了。
腿已经没有知觉了，喉咙耳膜鼓血般让人难受，她放弃了抵抗。
算了，如果这是命，那她就认了吧。
安之停下来，扭头四看，只听得到自己杂乱的喘息声和风声，想象中令人后怕的画面没有到来，她一定是幻听了，脑子都不清晰了。一定是最近学习太累了，她决定今晚早点睡觉。
突然刺耳的地面与轮胎摩擦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安之的心跳至少停了半拍，她僵硬的转头，似乎是个摩托车，前灯照的她不禁眯了眼睛。
反应过来是为她照路的，这种事情她在新闻上看到过，曾有小学生走夜路，司机帮他照路。
看不到摩托上人的脸，安之只当自己运气不算太差，她说了声谢谢。
直到家门口，摩托车打个转儿，马达发动声惊走了枝上的猫头鹰。
2
安之的作文被当做范文来欣赏了，念完最后一句，对上班里某些女生不屑的眼神，她回以讽笑。
胡老师是他们班的语文老师。胡老师不仅脾气好，性格温柔，长相又好看，关键才二十七八岁的样子，还是单身。
学校里凡是女性，几乎都会被他吸引过去。
当然，安之也喜欢他。
胡老师温文尔雅，眼睛和嘴角好像天生就带有弧度，仿佛随时随地都在微笑，不像安之，她笑起来简直比哭还难看。
安之每次见到胡老师，都会想起“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君子发乎情，止于礼节”，盯着老师宽厚的肩膀，她又想起“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来。
被这个想法吓到，小鹿受惊的眼神正中老师回头一撇。
“安之，怎么了？脸很红啊，生病了吗？”
安之心跳快极了，像是列车在脑海里呼呼的闪过，她又羞耻极了，脸色的血液翻涌如热浪，她像个小丑跑出了教室。
冰凉的水意依旧没有冲散来自心上那萌生的火焰，彻底归为平静是因为突然“到访”男生。
她与男生对视两秒，即便这是上课时间，也不该闯入女厕，况且他还是个男的。
“变态。”她推开眼前这个一米八几的大个儿，以此作结。突然想到什么，她目光如刀般射过来。
“你叫什么名字，哪个班的？不怕我告知老师么？”
男生摸摸鼻子又抓抓头发，眼神无处安放的慌乱被安之看在眼里。简直可笑极了。
这就害怕了？果然是想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吧。
3
“我...那个...我看你脸色不好，就跟着来了，你在里面呆了很久，怕你出事来着...”
“毕竟你是班里班长对吧，万一你出了事情，老师不得也担心...”
安之静静看在眼前的人驴头不对马嘴，内心更加烦躁，也没有什么心情听他胡扯了。这个学校的事情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她那么厌恶这个校园。
后面的人挡住她的去路，“呃...那个我叫任铭，跟你一个班的，坐在最后一排。”
安之冷淡“哦”了声。他叫什么跟她又有什么关系，高中三年了，班里的人她一个都不认识，正眼都没瞧过。班里的人也不待见她，被说是讨厌鬼，孤僻，她一点都不在乎。
那个叫任铭的又跟上来了，她彻底烦了，“你到底要怎样啊？”
“我...我卷子题有不会的，而且也不会写作文，刚好想请教你。你...晚自习的时候能教我么？我旁边没人。”
任铭神色有不易察觉的异样，黑眸里的期待，像无数次安之回家的路上，抬头仰望天空时的繁星那样明亮。
话到嘴边的“不行”就那样哽在了喉头。
4
任铭已经很多天没有见到过太阳了，每次睁眼只是无尽的黑暗与安静压迫着他，多少次想要自杀在这牢笼里，脑海里总有个声音叫他不要死。
任铭想了想，是什么支撑着他，让在这里无趣的活着呢,他到底在隐隐期待着什么。
哦，想起来了，是那个叫安之的女孩。
任铭是被父母抛弃的孩子，被一个膝下无子的老奶奶收养，后来连奶奶也去世了，只留下她半生的财产给他。对任铭来说，活在这个世上没有至亲至爱的人，那种空虚感在奶奶走的时候一下子就充斥了全身。
任铭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拿着奶奶的钱随意挥霍，甚至交些不三不四的朋友，白天逃课，夜里就在酒吧肆意敞欢。
就在这个时候，安之闯入了他的世界。任铭的世界像火柴燃烧般劈啪作响。
透过酒吧的落地玻璃，视线里就会出现那个步伐很快，走路总是带着傲气的女生。
久而久之，他竟然越来越发觉女孩的侧脸异常的美，后来在日常空虚的夜里，他会梦见女孩的侧脸，洗内裤的次数突然就频繁了许多。看到上面因昨日春梦而遗留的“证据”，他红着脸使劲儿蹂躏搓洗它们。
心里异样的情感怪异地填满了空虚。
再后来，任铭每次都会在酒吧等待着她日常的经过，然后又鬼使神差的跟踪她。任铭发现她会偶尔停下脚步抬头仰望天空许久许久，偶尔还会在寂静的夜里唱欢乐的儿歌，甚至会在路灯下背诵英语单词......看见她笑，任铭也会露出笑容。
没有剧烈的运动，为什么会心跳不止？任铭这样想着，或许是喜欢上她了吧。
5
“你有在听我讲么？我不会讲题，你听不懂就看我的答案吧。”
安之皱了皱眉，很着急的把桌上的书一股脑全塞进书包里。
“胡老师喊我去改作业。你先把卷子写完再问别的吧。”
任铭还沉浸在近距离和安之接触的怔楞之中，才发现她原来长这样好看，班里的女生是嫉妒她吧，把她说的那样不堪。
安之站起，带动凳子的声音让任铭回过神来，他懊恼地摸了摸红透的耳朵。
卷子上的题看不懂却还是要硬着头皮写，班里的人已经走完了，时针指向了十一点整，任铭把写满了安之名字的卷子扔进了垃圾桶。
任铭后来想，如果自己再多点耐心就好了。这样，自己就不会受这样大的痛苦了。
他只是怀着侥幸心理去办公室看看安之走没走，却只发现漏着月光的办公室里，安之被男人环抱着，衣衫不整。她正和男人亲密地接触着，亲吻着。
纷乱暧昧的喘息声像一个响炮，任铭的脑子轰的一声炸开，余下嗡嗡的耳鸣声，顿时只觉地晕眩再加上胃里翻江倒海，他一下就扶着墙吐了出来。
那个男人是胡老师。
6
“那个...你叫任铭是吧。”安之不安搅缠着落在肩头的一缕长发，低头看着别处，“我跟老师说过了，反正高中就那么点时间了。你能不能...就把那件事烂在肚里啊...”
半晌没人回应，安之抬头，“喂，行不行啊？”
任铭对上她水光潋滟的视线，眼里是死寂一般的沉默，“他可是老师，你为什么那样做？”
“我又不在乎，我喜欢他。胡老师也说他也喜欢我，他…会娶我的。”
看着安之高傲的面上露出他不曾见过深闺女儿家般的羞红，任铭握紧了拳头。真是蠢极了，她的智商怎么突然就直线下降了呢。还娶你？见鬼去吧，你什么都不懂。
他该怎么告诉安之，那个男人根本不是单身，他有妻子还有孩子，说什么喜欢她的荒唐话，不过是男人的精虫上脑，馋她身子罢了。
任铭即便不接触那些事情，以前却也从狐朋狗友里听说过这些，那时候他对女孩被男人骗不屑一顾，现在有个实例在他面前，他竟然哑口无言。
他一定是疯了，才会喜欢上这种扎的他满身是伤口的女生。
任铭平息着心下的汹涌暗潮，冷静道，“你跟他哪有什么未来。安之，他只是玩玩你而已。你为什么就看不明白呢。”
你想要的未来，我一样可以给你。任铭没敢说出口。
“你又是谁，我们根本就算不上熟悉吧。一个闯女厕的变态管那么多事？玩玩又怎么样，有人爱就好了啊，我就是喜欢胡老师喜欢得不得了...你干什么！放开我！”
听到后面，任铭的怒火一下蹭的上来，仅有的平静化为乌有，他钳制住安之的手，把她抵在角落，“妈的，你别傻了。别作贱自己，那个畜生就是个禽兽。安之，你跟我去报警吧，你就当你是受害者，举报他吧。”
任铭一双眼睛几近红透，或许是他的力道太大了，面前矮一头的女生竟小声啜泣了起来，“我求求你了...你不要这样。我真的，真的很喜欢他。”
任铭无力地放下了手，心中没什么感觉，可能疼得没知觉了吧。他就那样看着安之一寸寸靠着墙壁蹲下，指缝里全是泪水。
7
这是多长时间没有见到光了，他被警官压着走出了这逼仄黑暗的房间。一时间腿竟有些软，原来路是这样走的，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走路了。
隔音板外是那个梦里出现无数次的女生，瘦了许多，面上依旧是孤傲的神色。
虽然任铭在所里无数次想过安之后悔，愧疚的样子，然后自己拿回主场狠狠骂她一番。真正见到了，心中藏掖着的苦涩却溢上来，“你没有好好吃饭么？看上去过得不怎么好啊。”
她突然绽放笑容，笑容里却不再单纯，“任铭，对不起...你说的真对。他果然是个衣冠禽兽，是个畜生。”
“那你后悔喜欢他了么？”任铭想扇自己一巴掌，可是就是忍不住去问安之，任铭想听到后悔两个字。
那边沉默了一会，“不会啊，我一点都不后悔。反正我的确是喜欢过他啊。”
“这样啊。”他有气无力道。他为什么要那么执着被凌迟呢？
“我是不是很自私啊，把你害成了这样。”
是啊，你太自私了。你害惨了我。为什么你就不能相信我呢，但凡你不想让我说的，但凡是我一千一万个不愿意的，我都会因为你而去执行的。为什么你就能和他联合将我送入这无尽黑暗呢。
你有想过我的感受么，安之，为什么你能那么狠心。
“你恨我吗？我把你的前途都毁了。”安之哽咽说着，眼泪顺着下颌一滴一滴落下又晕开，像初春的新雨。
是啊，你把我的前途都毁了。可是我的人生本来就一片黑暗了，整天浑浑噩噩的过日子哪有什么前途可言。如果不是因为遇见了你，我怎么可能会想着开创我的未来呢，在我未来的计划里，所谓前途就是有你参与啊。
“我怎么会恨你呢。你不知道，我喜欢你吧。比你喜欢他还要多。”
对于安之来说，和任铭认识不过是短短几天时间。可是对任铭来说，却是刚上高中的时候就开始关注安之了。
任铭只恨自己太懦弱，没有让安之早点注意到自己，如果让安之早点认识他，就不会有胡老师什么事了吧。可天底下哪有什么如果，再来一次他还会是在背后卑微的喜欢着她，关注着她。
安之错愕地看着任铭自顾自的笑了起来，那笑容很苦涩，看得心里有点纠疼。
“你怎么可能会不恨我，连我自己都恨死我自己了。你打心底，不会原谅我的吧。”
任铭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微微抬头就看到了一直想见到的日光。
“你有时候可真傻啊。因爱才生恨，我们连喜欢都没有开始吧。”
安之用手背胡乱抹着眼睛，但是眼泪却止不住如雨般点点坠落，任铭早就挂了电话，对着口型，她好像在说，“对不起。”
时间到了，警官拿走了安之手中的电话。任铭回头重新踏入黑暗的时候，脑海里浮现出安之美丽又高傲的脸庞。他低声笑了出来，慢慢的又转为抽噎，到最后是一片死寂。
任铭觉得，他中了一种毒，是一种很深很深的情毒。
深入骨髓，腐蚀心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