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格是在写作过程中逐步形成的。当我们谈论菲茨杰拉德的风格时,我们指的并不是他掌握了关系代词的用法,而是他的文风。每个作家,通过自己的语言风格,在一定程度上显露出自己的气概、习惯、能力与爱好。这是有趣的,也是不可避免的。没有一个作家能长期的隐匿自我。
下面两段短文摘自两位美国小说家的作品。写的都是身体虚弱的情况。使用的也都是些常用词,而且也没有什么奇特的句法结构。
他仍不觉得虚弱,只是尽情享受康复期的那种极度的有气无力。在此期间,岁月、匆忙和工作都不存在。时不待人,在身体健康的时候,不管是醒着还是在睡梦之中,躯体是时间的奴隶;现在是颠倒过来,时间成了说好话的人,乞悯于健康的身体,而身体却不再是勇往直前的时间的奴隶。
曼纽尔喝了白兰地。他感到困倦。天气太热了,不能外出进城。况且,也没什么事情要做。他想去看看楚里托。他耽着是要睡着的。
任何熟悉福克纳和海明威的人都会从这两段引文中认出这两位作家,并能辨别出哪一段是哪一位写的。他们表达衰弱无力的方式是何等的不同!
学习写作的人往往认为风格是文章内容的装饰品,是使淡而无味的菜肴变得美味可口的调料。事实上,文体并不能脱离文章而独立存在,而是与文章溶于一体的。我们学习风格时应当十分谨慎,一开始就应下决心摒弃那些普遍认为体现风格的手段:矫揉造作、玩弄花招、堆砌辞藻。朴实、简洁、清晰才是学习风格之道。下面是一些建议:
①不要有意显露自己
文章要写得让读者把注意力集中在文章的意思和实质上,而不是在作者的情绪和心情上。只要文章写得有根有据并有说服力,作者的情绪和心情最终会在字里行间流露出来,而不会损害作品。文章中不要随意插入个人的评论,除非有充分的理由。
谨慎小心和朴实无华的作者不必为风格操心。随着语言运用的不断熟练,风格也就形成了,因为文章反映了自己的个性。这时,他会觉得冲破自己和他人之间的思想和心灵的屏障就越发容易了——而这一点正是写作的目的,同时也是写作主要的报偿。
②文章要写得自然
文章要写得自然流畅,使用的词语也应是不假思索,随手得来的。但是,不要以为:听凭自然,写出的文章就无懈可击了。
语言运用始于模仿。婴儿模仿父母发声;孩童先是模仿口语,然后模仿书本上的语言。这种语言模仿在作者能独立驾驭语言之后还要延续很长一段时间,因为要完全不模仿一个人所爱慕的东西几乎是不可能的。不要有意识的去模仿他人,但也不要因为模仿他人而担忧;事实正好相反,要尽力观赏优秀的作品。当你提笔写得自然时,你就会写出那些百听不厌的词句来。
③多用名词和动词
写文章要多用名词和动词,不要多用形容词和副词。名词再软弱无力或不甚精确,也不能凭借形容词的帮助而摆脱困境。偶尔形容词和副词也能显示其威力,例如软绵绵的沙滩、沉甸甸的雪球。然而,总的来说,是名词和动词而不是它们的修饰语赋予优秀作品以力量和色彩。相当,非常,毫不,颇——这些修饰词好比池塘中的水蛭,吮吸着词语的血液,于文章有百害而无一利。请记住,五百字里面修饰词不要超过两个。
④不要解释得太多
把话说尽是不可取的。在“他说”,“她回答”等等后面少用副词,如“他安慰地说”、“她抱怨地回答”。要让话语本身显示说话者的态度和状态。对话中,转述性动词之后过多使用副词就显得臃肿从而令人讨厌。
⑤要使读者明确讲话者是谁
在带有对话的作品中,一定要指出说话者是谁,否则就会彻底失败。在没有转述性动词的长段对话中,读者读时可能觉得不知所云,不得不回过头去重读。虽然重读后就能把说话者是谁推敲出来,但是这对读者来说是一种负担,更不要说对作品的损害了。
在对话中,务必不要让转述语随意中断话语。要把它放在话语自然停顿之处——就是说,放在说话者为了强调或停顿的地方。测试转述语位置的最佳方法是朗读一下这个句子。
“此外,他们决不会,”他接着说,“同意这个计划。”
“此外。”他接着说:“他们决不会同意这个计划。”
⑥要写得清楚明了
研究过写作技巧的人都一致同意:唤起并吸引住读者注意力的最可靠的办法是说话明确、肯定而具体。
一段不佳的天气开始了。(一星期来天天下雨。)
他获得应得的报酬时显得很满意。(他一面把钱装入口袋一面咧着嘴笑。)
要写得清楚,越清楚越好!当你在组织一个句子而陷入极度困境时,不要煞费苦心地去克服句法上的不平衡,最好的办法莫过于重写了。毛病通常出在某一处的句法结构过于复杂。这时,需要把原句拆开,代之以两个或两个以上的短句。
①位于句首的分词短语必须与句子的主语相关
他沿路漫步时,看见一位妇女由两个孩子陪伴着(他与妇女无关)。——他看见一位妇女由两个孩子陪伴着沿路漫步。
违背这点写出来的句子常常是荒唐可笑的。例如:
由于对下一步该做什么犹豫不决,时钟敲了十二点。
我的烫衣板作为一个五个孩子的母亲,肚里的一个又快呱呱坠地,总是合上不用。
②把一个句子中要强调的词放在句末。例如:
人类在刚毅方面,从那时以来几乎没有进展,虽然在其它许多方面都有了发展。——自从那时以来,人类在许多方面都有了发展,但在刚毅方面几乎没有进展。
能置于这个强调位置上的词通常是逻辑上的谓语——即句子提示未知信息的成分:
这种钢主要是用来制造剃刀,因为硬度高。——这种钢由于硬度高,因此主要是用来制造剃刀。
句中另一强调的位置是句首。句中除主语外的任一成分置于句首时,都受到强调。例如:
欺骗或背叛他是从不宽恕的。
水手回到家了。
句子的主语要得到特别的强调,就必须放在句末的位置上。例如:
山谷的中间流着一条弯弯曲曲的小河。
总之,需要强调的部分的适当位置是句末。这条原则不仅适用于句中的词语,同样也适用于段落中的句子和文章中的段落。
③把段落作为文章的单位
简略的描绘、简短的书评、对一件事情作简单的介绍、对一个行动作概括的叙述、提出一个想法——上述的任何一种情形最好都写成一段。写就之后,再仔细推敲一下,看看分成几段写是否会更好些。
然而,一般来说,一个题目要求分成几个论题,每个论题各用一段文字加以论述。这样做的目的当然是有助于读者的理解。每一段落的启始都是向读者表明:论述已经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
在对话中,每一段话,即使只有一个词,通常都单独列为一段。有时,作者试图创作一种对答如流的谈话效果或出于其他原因,会把每个人说的话都放在一起。然而,通常的做法,每换一个说话者就另起一段。
在记叙和描写文中,段落有时始于一句简洁而综合的句子,将随后的细节描写紧密地连在一起。例如:
微风徐来,我们舒服极了。
战役一开始就阵阵败北。
但是,更为通常的写法是:段落的首句点明主题,表示该段展开的方向。例如:
我最终认为我会回到俘虏拘留营去的。
再爬几级楼梯,他们便出现在屋顶上了。
一般要记住分段既要符合逻辑又要赏心悦目。大段大段的文章令人望而生畏,一般不想去读。即使读了,也往往会不知所云。因此,把大段一分为二,即使在意义或逻辑的发展上没有必要,也常起到一种醒目的作用。
①由一个连词连接的三个或三个以上的一组词语中,除最后一个外,其余的每个词语后都需用逗号分开
例如:
红的、白的和蓝的
他把信拆开,读了一遍,并记下了信的内容。
②插入语应位于两个逗号之间
要想充分领略一个国家的风光,如果时间不紧迫的话,最好是步行。
决不可省略一个逗号而保留另一个。下面的标点法是没有道理的:
我的班主任,顺达老师昨天来探望了我们。
你听了一定会高兴,我的兄弟现在身体很健康。
③破折号表示突然停顿或中断,引导一个较长的同位语或简短的总结
他下床之后的第一个念头——如果他确实有过什么念头的话——就是再回到床上去。
只有当较为普通的标点符号似乎都不适用时,才使用破折号。
暴力——你在电视上看到的那种暴力——说实话,还算不上是暴力,但已经有危害性了。
④感叹句
不要用感叹号来强调简单的陈述句。例如:
这时一场精彩的演出!
感叹号是专门用在真正的感叹或命令之后的。例如:
多么精彩的演出!
站住!
⑤圆括号
如果一个句子中有一个词语置于圆括号内,则该句子的标点符号要放在括号之外。圆括号内的词语或句子则要根据各自的意思进行标点。除末尾的句号不用外,问号或感叹号是不能省略的。例如:
我昨天上他家去(这是我第三次去看他),但他已离城而去了。
他宣称(我们为什么要怀疑他所抱的坚定信念呢?)他现在确信会获得成功。
①省略不必要的词
生动有力的文章要求简明扼要。一副画上不应有多余的线条,一台机器不应有多余的零件。一个句子不应有冗词,一个段落不应有赘句。这并不是说凡句子都得写短,也不是说凡细节都得避免;而是说,每个字必须起一定的作用。
他的兄弟,他是同一家商行的成员。
他的兄弟,同一家商行的成员。
一种常见的啰嗦说法是用一组句子一步一步地表述一个复杂的思想。如将这些句子组成一个句子,表达就显得紧凑了。例如
麦克佩斯雄心勃勃。这使他渴望当苏格兰的国王。巫婆们对他说他这个愿望会实现的。当时苏格兰国王是邓肯。麦克佩斯在妻子的怂恿下谋杀了邓肯。就这样,他接替邓肯当上了国王。
麦克佩斯在妻子的怂恿下,谋杀了邓肯,当上了苏格兰的国王,从而实现了自己的抱负和女巫们的预言。
②肯定句比否定句更简明
“肯定”要力求明确。避免使用沉闷单调、吞吞吐吐、含糊暧昧的语言。
他认为学习阿拉伯语不是一种明智的利用时间的方法。——他认为学习阿拉伯语是浪费时间。
不管自觉与否,读者对了解的仅是否定的东西感到不满,他想了解的是肯定的东西。因此,一般说来,即使表达的是否定的概念,也最好用肯定形式表达。例如:
没记住——忘了
没注意——忽视了
不信任——怀疑
③主动语态比被动语态更简明
我将永远记住对波士顿的初次访问。
我对波士顿的初次访问将永远被我记住。
使用主动语态常使得文章生动有力。这一点不仅对主要是描写情节的记叙文是正确的,而且对任何一种文章都是正确的。
地上有大量的枯叶——枯叶覆盖着大地
不久,他因说了心里话而感到后悔莫及。——不久他后悔不该说那些话。
请注意:在上述例句中,句子越有力,通常就越短。因此,简洁是生动有力的副产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