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九十岁高龄的阿涅斯·瓦尔达因为纪录片《村庄,脸庞》,又在国内大火了一把。翻看这部近二十年前的纪录片《拾穗者》,很容易发现瓦尔达在《村庄,脸庞》中的透彻、灵动、妙趣横生,仿佛它们早已注入她的个人生命。而我们看到,瓦尔达是越活越年轻,越活越有趣味。
和《村庄,脸庞》一样,《拾穗者》中瓦尔达在法国各地游走,将随想式的镜头剪辑成围绕中心主题的散文式电影。电影《拾穗者》从介绍名画《拾穗者》开始,溯源拾穗这一行为的现实意义,然后介绍现代社会消失的农田拾穗,是如何以另外的形式出现:丰收后的果园、菜园,很多人去捡拾被采摘工人忽略的水果、蔬菜;城市的拾荒者,他们在城市垃圾堆中寻找能够利用的生活品;收藏家,包括收集各种废旧物品的爱好者,以及把收藏品打造成展览品的艺术家。
《拾穗者》首先表现的是对谦卑劳动者的赞赏。在物质生活匮乏的时代,田野拾穗是对粮食丰收的珍惜。在当今时代,物质生活极度丰盛,但拾穗行为并没有真正消失。这一行为本身除了反对浪费,更多是包含对劳动的尊重。正是这一点,让拾穗演变成城市拾荒之类的当代行为。电影展示了各种浪费,这些浪费在我们这个高度消费化的社会随处可见。拾荒和消费的对立,反映出人们在生活态度中的对立:一边是尊重人的(劳动),抵制主流社会潮流的(消费思潮)生活态度;一边是讲求精致的,消费的生活态度。
瓦尔达在影片中现身说法:收集品让她保留住某些记忆。画家利用废旧品做装饰画,同时又喜欢在夜晚骑自行车回收废旧品。这是对拾穗行为所包含的意义的深化。收集品、收藏品在提醒我们去过哪些地方,做了哪些事,这是瓦尔达意义上的,收集品让我们保留住某些记忆。但画家说,这些废旧品被赋予了新的意义:一个空烟盒或一个没气的打火机,它们在版画中又有了自己的位置。电影中一位退休的砌砖匠更是完美地诠释出废旧品所能蕴含的可能,他用被丢弃的玩偶打造出一个童话世界。
一位素食主义者,具有硕士学位,靠卖报、卖杂志赚钱,在菜场捡拾蔬菜、水果为食物,住在收容所。可能很多人觉得这个人应该找份体面的工作,为社会做出更大的贡献。实际上,他晚上在收容所为文盲上课,免费的。很难说这样行为对这个社会没有贡献,但真正的问题不在于对社会贡献与否——这只是个虚伪的问题——真正的问题在于,他喜欢这样的生活方式,真正做自己喜欢的事的人比那些受到教唆去“贡献”的人更诚实,更负责。
影片最后从博物馆的尘封中抬出《暴风雨前的拾穗者》,由画作开头又由画作结束。瓦尔达带领观众回顾了一段逝去和被忽略的拾穗之旅。她想提醒我们,拾穗,拾荒,收集,收藏,不仅是对劳动成果的珍惜,更可能是对遗忘的对抗。在快速消费的社会,后者更为难能可贵。在捡拾和把玩废旧物品中,人们完全可以发挥想象力,创造出惊世骇俗的艺术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