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长,我爸说过些日子再交学费,我先读书好不好?”我站在校长办公室门口,静静等待校长的应允。
而那位校长一面和办公室里的人笑着谈话,仿佛没有看见我,没有听见我的声音。
夕阳透过透明的玻璃杯,照射着金色的茶水,把茶的影子拉得好长好长,落在粗陋的桌子上。影子长得,好像漫长的时光。
那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我只有六岁。十多年后的今天的我,时常想起当年的场景,然后兀自地疼惜那时候幼小的我。
我三岁的时候开始读书认字学算术,六岁的时候跟随七岁的姐姐去当地的小学读书。那时候义务教育尚未普及到我那小小的山村,一笔学费多少我也记不清了,只记得当时家里考虑到两个人读书可能支付不起,所以先让姐姐上学。而我偏偏喜爱读书,便跟着她一起,混在年纪差不多的学生中。但是由于我在课堂上表现得比较突出,校长注意到了我用的课本是上学期的旧书,便追究了下来。
于是便有了我在校长办公室请求缓交学费的一幕。后来我只好不去“蹭课”,再多等了一年才入学。
后来的我的成绩总能在班里名列前茅,五年后离开那所小学,去了镇上的中心小学。
再后来的我考取了县城里最好的初中学校,在义务教育的护佑下完成学业,并且得到学校领导的厚爱,一直领取国家助学金。
后来的我以还不错的成绩考取了当地的重点高中,进的是重点班。但是那时候的我,并不想三年甚至一辈子都被困在那个落后的小城里,也许堕落也许进取,也许平庸也许超群,却飞不出更高的天地。于是冒着险,选择了背井离乡,去更好的学校读书。那时候,是孤身一人踏上新的征程。第一个晚上,我在陌生的灯光下,躲进了被窝里,想到未来的路,一个人走,无依无靠,竟泪流满面起来。而后有一段时间,父母总觉得我在学校乱花钱,还以为我没有好好读书,电话里一顿询问,却是这么多年来最不信任我的一次,一方面忧心到新环境的压力,一方面家里又施加压力,使我躲在厕所泣不成声。
高中学校对优秀生的待遇很好,每年的理科生前89名和文科生前11名可以在第二年免学费一年,同时每个月有150—500元的奖学金(文科生第一名每个月500块钱,余下十名则是每个月150元)。但是不管怎么说,免学费一年是一个很大的概念,是一个引诱人的奖项。高一学年的奖项设置由于我并非当地人所以没有参加评比,有机会的只是高二高三两个学年。为了获得这个奖项,每一天我都在担忧和思虑中度过,遇到不会做的不理解的知识点,总要在放学后留在课室自己研究。每个傍晚,夕阳余晖撒在课室外的阳台上,总让我误以为岁月静好。
而后的两年里,有失望有哭泣,有欢喜有努力,在有可能自己争取的两年里,我争取到了连续两年的免学费待遇,也减轻了家里的负担。我始终非常感谢这些年来对我关心照顾的老师们,也非常感激学校的厚爱。这些年来,无论到了哪个学校,虽然有波折,但是总归有了不那么令人遗憾的结果。每次返校,老师也愿意以我为傲。
我也时常想,如果当年那个无视我的校长知道,当年那个幼小的女孩子身上有着这么多的正能量,会不会后悔当初对我的看不起。但是无论如何,夕阳还是美丽的夕阳。